荔瑩見他面有疑色,也不心虛,反正張家和太子是同一個陣營的,張馨萸只要收下了親人的物品,就等於是收了太子的好意,她也不算說謊。
「張小姐與太子青梅竹馬,羈絆甚深,只要太子開口,一次次的求和,她最終也會消氣,回到太子身邊的。」荔瑩邊講邊觀察應停的神色。
應停沒有考慮她的話是否合理,荔瑩挑撥的意圖太明顯了,但他卻無法穩住心神,因為張馨萸與二弟有深厚的交情也是千真萬確的。
他可以當荔瑩是在故意離間,滿口屁話,但他做不到無動於衷,做不到不去計較張馨萸心裡是不是會惦記著二弟。
他已把她視為妻子,想要她成為他終身相伴的妻子,當然無法容許她還掛念著別的男人。
「即使張小姐現在與太子慪氣,今後等太子登上皇位,以皇后之位來迎接她,難道她捨得拒絕嗎?」這份榮耀是被排除在龍位之外的應停無法給予張馨萸的,荔瑩相信她這句話絕對能讓應停的心為之動搖。
如她所料,應停馬上抬起眼睛正視她,然而他眼中的寒光如刀,迸發出刺人的殺氣,卻是她沒預料到也不敢迎接的。
以前,她曾見過應停發怒,痛下殺手前的樣子,和此刻竟然一模一樣!
荔瑩當即膽戰心驚,跪坐在地,苦思半響,咬了咬牙,臉色哀感道:「奴婢的家人都在太子手上,他要奴婢來贖罪,與大爺交易,奴婢不得不從,大爺要殺、要剮都無所謂,那是奴婢應得的,但太子交代的話,奴婢不能不說……太子請大爺休了張小姐!」
***
寶珠忙著收拾東西,忙了一整天,正想休息,睡前去了一趟茅房,回房時見應停這才回來,趕緊又跑到應停跟前嘮叨。「大爺,怎麼現在才回來?」
「少問廢話,你怎麼還沒睡?」
寶珠看他似乎心情不太愉快,小聲回道:「王妃等您回來,等到方才忍不住了才睡,奴才就跟著忙到現在了。」
應停一聽,走向寢室的腳步頓住了。「你過來,有事情問你。」
寶珠正納悶他為何態度如此怪異,一進房中就聽他問——
「王妃可有收到京城送來的什麼東西?」
「有的,收了一些銀票,是王妃的嬤嬤轉交的,據說是張家……那個……深怕王妃受委屈。」寶珠說著,見應停的臉色很不對勁,馬上住口。
應停蹙眉不語,他接受張馨萸,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和京城裡的人斷了來往,現在知道她還有跟他們聯絡,他不太高興。
他與太子黨的仇恨沒那麼容易消失,就算他懶得去報復了,卻不代表他願意和那些人來往。
他也絕不希望,他的人跟那些人又聯繫。
可是骨肉之情難以分割,他又不能因為私心,不讓她和親人來往,那太自私了。應停歎口氣,想了想,估計張馨萸的爹娘應該比他更難受吧?
他可是把人家準備送去當未來皇后的女兒帶到邊疆的死敵啊!張家的損失絕對比他慘重多了。
如此想來,應停又不鬱悶了,反而想去京城看望一下岳父、岳母。
「大爺,怎麼了?」寶珠不安的問,應停神色變來變去的,太不尋常了。
「你跟了她那麼久,覺得她這人怎樣?」應停反問。
「王妃……奴才一直都覺得她人很好呀!善良賢淑又熱心。」
「她聰明嗎?」
「當然啦!大爺這一年賺了不少錢,這其中也有王妃幫忙想的生財之道,懂事持家的女人怎會不聰明呢?」
「既然她聰明又美好,二弟也對她念念不忘,她為何會選擇我,而不留在京城等著將來當皇后呢?」這是應停想要忽略,偏偏又被荔瑩挑起的困惑。
「一時神志不清吧?」寶珠不小心說了實話,見應停怒目而視,忙不迭改口,「也許,她喜歡大爺!」
「我和她本是立場敵對、毫無交情,她說見我受傷,心裡有愧,嫁我是來補償我的,我看她表現不假,倒也接受了這番說法。但如今,她補償得也夠多了,我已不怨恨了,你說,這時候若二弟以皇后之位來接她回去,她會回去嗎?」
應停可以找到各種理由來消除自己的困惑,卻不能讓自己安心,他知道張馨萸喜歡他,但相比之下,他對她並不夠好。
現在他擔心了,若是另一個男人對她更好,她會不會跑掉啊?
「這個……」寶珠這下明白了大爺遇到什麼問題,為什麼會心情不好了,八成是京城裡有人代表二爺想把王妃給要回去。
這種事不是沒有過——上一位皇上就是搶了自己的弟媳。並寵愛有加,什麼倫理道德都不顧了,可惜美人兒沒被封為皇后就被害死了,結果那皇上居然連皇位都不要,跑去出家了。
在珠寶看來,應停也繼承了長輩專情的血統,一旦愛上了就死心塌地,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王妃今後跑走了,他還真怕大爺會和上一位皇上作伴。「奴才以為,跟著大爺比跟著二爺有前途。」
寶珠努力擠出一句答覆。「王妃一定不會離棄大爺!」
「爺都被放逐到這種地方,還有個鬼前途?」
「那個……女人的心像海底針,不可捉摸……」
應停鄙視了小奴才一眼,轉頭看著牆上的字畫,那是張馨萸寫的一首詩,字體娟秀清雅,就像她的人一般美妙。
半響,他低聲道:「她會離開吧?」
「啊?」寶珠一呆,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大爺沒信心留住王妃。
「以前還想著趕她走,現在不趕了,倒是有人想接她回去……」應停笑了,曉得有些落寞。
「爺,只要你對王妃好,她一定不會捨得離開您!」
「傻孩子,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回應的。」荔瑩就是絕佳的例子,應停扯下眼罩,丟到一旁。
「大爺……您喜歡王妃,對嗎?」
應停聽寶珠這麼問,愣了一會兒又笑了,雖沒承認,但臉上眷戀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很容易喜歡上對他好的人,一定會給予回報,所以他的擁護者眾多;可當他被逐出京城,徹底離開皇位的爭奪後,背離他的人也不是沒有。
他不怕付出,可是他怕受傷!
那種傷不是來自敵人的攻擊,不是皮肉上的痛苦,他不怕那些,有仇必報的他會狠狠地反擊,絕不退縮。
他怕的是傷他的人被他愛著、被他深深信任著,那會令他痛不欲生,從此疑慮加深,再也不能輕易對人敞開胸懷。
「我對她不好,就算她離開我,也是有理由的……」回憶著與張馨萸成親之後他的所作所為,即使現在兩人親密有加,也磨滅不了最初他對她的羞辱。
假如將來,她真的走了,他也沒資格感到自己受了傷害吧?
「爺,王妃未必會走,奴家是真的覺得她喜歡您喜歡的緊!」寶珠認識的應停一向自信十足,很少這麼失落憂愁,他大聲的喊,希望主子能恢復精神。「您把心裡話對她說了,好好跟她談談,別一個人煩惱。」
應停聽不進去,再次轉頭看看牆上的字畫,沉思了片刻,「這些天我有事要忙,不回來住。」
「這麼重要的時刻,不留在家裡看緊王妃,萬一被人挖牆角了怎麼辦?」
「如果她想走,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寶珠聽的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爺到底想做什麼?」
「爺想確認她的心思,你找個時間告訴她荔瑩來了,讓她以為我在外面忙是因為荔瑩,然後注意她有什麼反應?」
「別這樣……」
「剛好新王府的門面和起居室都完成了,其餘的部分也需要去監督著,你別洩露細節,爺想給她一個驚喜,總之,先瞞著她。」
第8章(1)
好幾天不見應停了,張馨萸看著逐漸深沉的夜色,明明人已疲倦,卻始終都無法入睡。
好不容易與他的關係日漸融洽,他又忙得不見蹤影,並且他的忙碌並非是為了興建領土,而是有什麼不能讓她插手的事。
最近她還發現府邸的僕役陸續減少,離開了都沒再回來,八成是應停的安排。
他到底想做什麼呢?
「小姐。」嬤嬤又輕又沉的呼喚在門外響起。
張馨萸趕緊把燭燈吹熄,慢吞吞的開了門,裝出一副正要入睡的模樣,「這麼晚了,怎麼不去休息?」
「有人要見小姐。」
「這個時候?」不管是誰,有什麼緊急事,於情、於理都不該在深夜找上門。
嬤嬤左右張望,小聲回道:「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方便來。」
府裡的人都已睡下,看門的也坐在門口打盹。
張馨萸見嬤嬤神色鬼祟,又問:「到底是誰要來,偷偷摸摸的要做什麼?」
嬤嬤面有難色,結巴道:「是……荔瑩。」
張馨萸沒想到這個名字還會出現在她平靜的生活中,內心不由得震盪了。
「她……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