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當他看到懷念的桂花糕,原本不想吃,怕吃了會大失所望,徒增惆悵,但那糕點實在做得色香味俱全,他終於受不住誘惑,拈了一塊咬進嘴裡。
他嘗到了媽媽的味道,幾乎和母親當年做的一模一樣!
他感動得難以言喻,忽然失去狂歡的興致,將一干酒肉朋友都趕走,獨自躲在房裡品償回憶的滋味。
他想起媽媽、想起爸爸,想起曾經無憂無慮的童年。
那些他以為早就支離破碎的記憶,在那天,拼成完整的一幅圖,而他看著,眼眸隱隱泛酸……
不能再想了!
他凜然告誡自己,好不容易整肅的全副武裝,不容許有絲毫坍落的機會。
夏見風深吸口氣,眼神變回冷硬——
「告訴恩希,以後不用再做點心了,我不會吃!」
為什麼不吃她做的點心?她哪裡做錯了嗎?
那天,她興沖沖地做好芙蓉豆沙糕,端去他書房,他卻冷冷地告訴她,從此以後他再也不吃點心了,尤其是她做的。
為何針對她?她不解。
「是不是我做的哪裡不合少爺的品味?你說,我會改進。」
她追問,他不回答。
那天晚上,他也不吃晚餐,只喝了一碗湯,便將自己關在房裡,之後幾天,對她也頗為冷淡。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恩希不覺有些傷心,大家都說少爺對她特別,但她寧願他對她發脾氣,也不要這種疏離的客氣。
這天早上,復健師為他安排了一系列的療程,他努力配合,大有進展,但也幾乎累垮,她在一旁看得很不忍。他沒讓自己休息,吃過午飯便進書房工作,跟公司各級主管開視頻會議,她幾次經過,都聽見他對著螢幕大聲咆哮,顯然對公司的業務情況很不滿。
他心情很糟,她看得出來。
吃點甜食應該會讓他精神好一點,之前她總是這種方式安撫他的,於是她又進廚房,這回做了最拿手也是他最嗜吃的桂花糕。
等他開完會,她便敲書房門。
「進來!」他嗓音陰鬱。
她推開門,刻意綻開朗朗笑顏。「開完會了嗎?少爺,要不要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他從一疊資料上抬頭,見她手裡捧著一盤桂花糕,眉宇一擰。「我不是要你以後別做了嗎?」
她一顫,差點端不穩托盤。「你不想吃嗎?少爺,是你最愛的桂花糕喔。」
他冷下臉。「我說了我不吃!」
她心一沉,掩不住失望,盈盈走向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少爺,如果你不高興,可以直接跟我說啊。」
「你沒做錯!」他瞪她。「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你不吃我做的點心,你以前……明明很喜歡吃的。」她嗓音有點啞。
「我現在不想吃,不行嗎?」他慍怒。
「不是不行,只是……」恩希感覺笑意如潮水,逐漸從臉上消退,而她無力阻止,胸口梗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酸楚。
奇怪,他不過是拒絕她做的甜點而已,她竟會覺得如此難受?好像他當眾甩了她耳光似的,臉頰窘得發痛。
第4章(2)
她深呼吸,極力振作。「少爺,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想吃好嗎?你給我一個理由……」
「你煩不煩啊?」夏見風忽地失去耐性,猛力拍桌。「我為什麼要給你理由?為什麼非吃你做的點心不可?還是你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你以為先收買我的胃以後,接著就能收買我的心?」他怒視她,眸中明滅著野性的火光,像一頭激烈撞擊囚籠的猛獸。
她承認,自己有點嚇到了,他這樣的眼神遠比之前在醫院裡拿搖控器砸她時還可怕。
但她不許自己認輸,口氣舒緩,以柔克剛。「你別誤會,少爺,我對你真的沒有那樣的想法。我已經有未婚夫……」
「我知道,你不用一再強調。」他咆哮地打斷她。
她怔住,而他見她容顏蒼白,這才驚覺自己脾氣失了控,他咬牙,拄著枴杖起身。
她見狀,擔憂地阻止。「少爺,你今天也累了,還是坐輪椅吧。」
「我要自己走!」他堅持拄著枴杖,緩緩走向書房門口,但走不了幾步,已經累得難以支持,正巧經過沙發,他順勢坐下,重重喘息。
恩希跟過來,抽出紙巾,很自然地為他擦汗。
夏見風注視她的舉動,她不經意的溫柔,令他感動,卻也氣惱。
「你說,你從小就崇拜我?」他不禁啞聲問。
「是啊。」替他擦過汗後,她跪在他向前,替他按摩緊繃的雙腿。
為什麼她可以對他麼好?他才剛那麼粗爆地飆罵過她,她卻毫不計較,一心服侍他。
夏見風繃著臉,心臟在胸口悸動著,熱血沸騰。「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很可能喜歡著我?」
她震駭,停下了動作,抬頭傻傻地望他。
「你說你崇拜我、全仰慕我,所以很樂意來當我的看護,你有沒有想過,這說不定是一種心動?」
「心……動?」
「你一直說這是恩情,但說不定不僅如此?」他試探地問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試探,或許是因為他其實偷偷盼望,她對他除了報恩之外還有一些別的什麼。
但她,卻只是怔忡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搖頭。「不是心動,絕對不是。」
他絛地瞇眼。「你敢肯定?」
她點頭。
才剛稍微平抑的怒火又飆揚,他狠狠瞪她。「我就不相信你當時沒有一點少女情懷!你敢說自己從來沒幻想過能當我女朋友?」
她怎能說對他毫不心動?這簡直是侮辱!令他狼狽。
但她似乎不覺得這是侮辱,幽幽歎息。「你忘了嗎?你那時候有女朋友的。」
他愣住。
「光我看過的,就有三個。」她悵然低語,思緒迷濛,回到從前。「我知道你不是同時跟他們交往,但只是剛好一段戀情結束又接另一段。她們都好漂亮,跟你一樣都來自富裕的家庭,教養也都很好,是那種內外兼美的淑女。」
是嗎?夏見風惘然,他還真不記得了。他的情史太豐富,交往過的女友不計其數,但印象深刻的沒幾個。
他不記得恩希口中所謂內外兼美的淑女是指誰。
「你知道有一次,我看見你跟女朋友在家裡吃燭光晚餐嗎?」她繼續傾訴。「那天你們吃牛排,那時候我還沒吃過牛排,也沒用過刀叉吃東西,我看了很羨慕,回家後就學你們,拿水果刀跟叉子切我媽炸的豬排——結果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切到自己的手指。」她輕歎。「我媽把我罵了一頓,問我為什麼不用筷子就好?那時候我就明白了,我跟少爺是來自不同世界的。」
也許年幼的時候,懷抱著青春少女心,她曾為兩人懸殊的差距哭過、懊惱過,但如今她早已遺忘,也看淡了。
恩希自嘲,櫻唇勾著淡淡的笑。
夏見風怔望她,雖然她說得雲淡風輕,但他總覺得聽到幾許惆悵的意味。
「所以你放心,少爺。」她認真地凝視他。「我對你真的不是那種男女之情,我只是……很想報答你而已。」
他不想聽這些,不想聽到她對他只有恩情,沒有心動。
夏見風忽地伸手拉她起身,她一時防備不及,撲跌進他懷裡。
「對、對不起!」她慌張地道歉,想離開,他卻圈摟著她,不讓她動。
「少爺?」她驚聲喚。
他沉默,墨眸謎樣地瞅著她,深不見底,幾秒後,他俯下臉,趁她心神恍惚之際,閃電攫吻她的唇。
他在做什麼?
她腦海瞬間空白,只感覺到一股熱熱的呼息纏綿在鼻翼前,微濕柔軟的唇瓣被另一雙唇輕輕含著,溫柔地吸吮。
然後,那含吮的力道加強,他探出舌尖,誘哄她分開唇,霸氣地嘗著她,汲取她每一口香甜。
恩希暈眩,心跳狂野得令她羞愧。
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吻過她,就連小刀,給她的也只是純純的啄吻,他憑什麼這樣對她肆意侵略?
她該推開他,用力賞他一巴掌。
但她推不開,情慾壓倒性地征服理智,她無法抗拒他,甚至渴望更親密的接觸。
「這樣,也不心動嗎?」低沉的嗓音,挑逗地吹拂她耳畔。
她徒勞地想把持住不安定的芳心。「不……不會。」
「那這樣呢?」
他慢條斯理地吮咬她上唇,接著往上移,輕點她鼻尖、眼窩,最後停在她光潔的額頭。
她不能動彈,全身軟弱得尋不出一絲力氣,而他因此更放肆,展臂攬緊她,讓她的上半身與自己密合相貼,不留一分空隙。
他的氣息與她彼此交融,屬於他的溫度,更熱烈地融進她體內,在她心海興風作浪。
「這樣也不心動?」他渴望聽到她的降服。
她咬緊牙關,拚命凝聚最後一滴滴自制力。「……不。」
她對不起小刀!
這夜,恩希睡不著,輾轉反側,一直想著黃昏時那個意外的吻。
為何夏見風要那樣吻她?為何她會那般沉醉於那個吻?到現在,她回味著那個吻,芳心仍怦然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