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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嘉恩

  「那麼奴婢該如何喚您才好?

  「叫我小姐吧。」

  「是。」秀兒小心翼翼地將湯藥端上前,「小姐,請您服藥。」

  妍月伸手接過碗,緩緩就飲,一口口將那苦澀的湯藥飲入喉,直至飲盡,再將空碗遞向前,交給秀兒。

  「小姐,爺還吩咐,奴婢得替您上藥。」

  「這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把藥膏交給我,就下去忙別的事吧,

  「是。」秀兒將藥膏遞給她,端著空碗退下。

  待廂房內只剩妍月一人,她伸手將雙腿慢慢彎起,掀開羅裙,將那些裹在腿上的布條取下,然後看著自己的雙腿。

  如此駭人、如此醜陋……就算這是自己的雙腿,她看了也心生厭惡。

  她伸手來回撫著雙腿,但卻沒有任何感覺,用力敲打,同樣沒有任何痛楚傳來。

  頓時,她胸口好悶、好疼,淚水盈眶,模糊了視線,讓她再也看不清自己的雙腿,

  「你這是在做什麼?」驀地,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旁傳來。

  妍月連忙抬起頭,淚眼朦朧,看著不知何時前來的慕劭,哽咽著道:「我……」

  見她如此,慕劭的心彷彿被人緊緊揪住,不住發疼。

  他坐在她面前,伸出手沾了些藥膏,動作輕柔的仔細塗抹著她的雙腿,再妥善包紮。

  明知她的雙腿已廢,擦再多舒筋活血的藥膏都只是徒勞,但,看著他那副專注為她塗抹藥膏的模樣,妍月胸口感到有些悶痛,無法再制止他。

  猶豫了會兒,她終於問出口,「你不覺得我很醜陋嗎?」

  「我看待一個人,並不會以那個人的外表來決定奸與壞。」美與醜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她凝視著他。

  「心,才是最重要的。」他抬起眼,以專注的神情直瞅向她。

  被他如此注視著,她芳心悸顫,心動不已,於是連忙撇開眼,不敢再與他四目相接。

  將她掀起的羅裙放下後,慕劭伸出長臂抱超她,邁步往大門外定去,然後乘上馬車。

  車伕立即駕著馬車往前行。

  坐於車內,偎著他厚實溫暖的胸膛,妍月仰超小臉凝視著他,柔聲輕問,「要去哪兒?」

  慕劭抿唇,並未答腔

  好半晌後抵達目的地,他掀起車簾,抱著她進入一間藥鋪。

  大夫一見他們前來,立即走向前。

  「請替她醫治雙腿。」慕劭沉聲說道。

  「那麼請讓這位姑娘到這兒坐下。」

  慕劭抱著她往前走去,讓她坐於木凳上。

  大夫彎下身,伸手抬起她的雙腿,做了些動作,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越發沉重。

  接著,他轉過身看著慕劭。

  「爺,恕老夫醫術不精,請您另尋高人。」

  聞言,妍月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雙腿,眼底有一抹哀傷。

  慕劭並未多說,朝大夫輕輕點頭,再抱起妍月走出藥鋪,乘著馬車離開,

  一路上,妍月皆未開口說話,只是低著頭靜靜的看著自己的雙腿。

  早已知道自己的雙腿已廢:水遠都無法再行走,但此刻她的心為何還是會感到悲痛?

  馬車內的氣氛十分沉重,令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慕劭本想開口對她說些什麼,但此刻馬車卻忽然停下,他只得揚聲詢問車伕,「怎麼回事?」

  「爺,前方有輛馬車壞了,斜躺在路上,咱們過不去。」

  「繞路。」

  「是。」車伕只得將馬車掉頭,朝另一條路前進。

  忽然想起了什麼,慕劭掀起布簾,往外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座被燒燬,荒廢多時的廢墟。

  「停。」

  車伕連忙勒馬停下,慕劭抱著妍月步下馬車,朝廢墟緩緩走去。

  「這裡是……」妍月抬起頭,卻望進他那滿是憤怒的雙眸,連忙止住話,不敢再問。

  這是什麼地方,她心裡已有了答案。環顧四恩,斷壁殘垣,景象淒涼,令人不忍卒睹。

  慕劭抱著她來到廢墟內、邁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回憶便更加清晰。

  他腳下的這個地方,以前曾是慕府大廳,再往前走則是書房,他和爹以前時常在那兒研讀兵法、古書;後院一角則是灶房,以往廚子總會笑著站在灶房門前,和他談論著今晚的菜色……

  但,那一切已是過往,再也不復存在,留下的僅是悲傷。

  看著眼前的景象,妍月的眼眶早已泛紅,淚水靜靜的、不斷成串落下。

  難以言喻的悲痛緊緊纏繞著她的心,宛若刀剛,她僅能緊咬著唇,不許自己哭出聲。

  不……不該……不該是這般……萬萬不該這般……

  慕劭低下頭,瞧見懷中的她早已淚流滿面。

  這一切不是她所造成的嗎?為何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為何落淚?」他低啞著聲音詢問。

  「我……」

  妍月淚如雨下,不住哽咽著,雙唇掀了又掀,卻因為過於心痛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若她有辦法制止這一切,定會竭盡所能阻止這場災難發生,但她無能為力,最多只能救出他一人,卻也讓他失去所有親人,只能獨活於這世間。

  慕劭不再追問,只是凝視著傷心欲絕的她,好一會兒後,他抱著她離開這處廢墟,回到車上,吩咐車伕駕車返宅。

  妍月偎在他懷裡,雖閉上了雙眸,淚水仍不斷自眼角溢出,沿著粉頰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好一會兒後,馬車在宅第大門前停下,他抱著她步下馬車,往前走去,進入廂房內,動作輕柔的將她放於床鋪上,隨即欲轉身離去。

  這時,他的衣角被人輕輕扯住,他轉頭一看,只見她仰著小臉,雙眼含淚直瞅著他,雙唇輕顫。

  「我……真的很抱歉……」她的嗓音沙啞哽咽,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不斷自頰邊滾落。

  凝視著悲痛欲絕的她,好一會兒後,慕劭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

  他輕柔的動作令妍月好訝異。

  本以為他會因為慕氏一家被滅的恨,用力甩開她的手,對她的歉意毫不領情,沒想到他竟會這麼做。

  他究竟是恨她,還是對她有意?

  突然意識到自己做出了不該做的舉動,慕劭連忙抽回手,轉身離開,無法繼續在她面前多待一刻。

  他究竟是怎麼了?只要一見到她,他的行為舉止便完全失控。

  對,他非得和她保持距離,不能再被她所迷惑了。

  妍月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離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令他如此迫不及待的離開她身邊。

  她緩緩拾起柔荑,輕撫著方才被他以手指輕柔拭去淚水的臉頰,心不禁感到暖暖的。

  她……可以對未來多點期待嗎?

  ☆☆☆☆☆☆☆☆☆☆  ☆☆☆☆☆☆☆☆☆☆

  翌日,天未明,慕劭已穿上朝服,來到宮中奏事議政。

  然而他的心並不在朝中,只在一名女子身上,而那名女子,正是戮殺慕氏一家的兇手——妍月。

  不該想她,不該讓她的身影繚繞心頭,他卻怎麼也辦不到。

  待退朝後,慕劭轉身步出大殿,正好瞧見一名宮監經過,他思索片刻,便決定向前詢問。

  「你可知妍月公主之前被囚禁於冷宮一事?」

  「回稟將軍,奴才並不知曉此事。」

  慕劭垂下眼臉,神情難掩失望。

  「將軍或許可以問問宮監總管,他必定知曉。」

  「那麼煩請通知一聲。」

  「是,奴才這就去稟報宮監總管。」

  那名宮監離開後,沒一會兒,慕劭便瞧見另一,名已有些年紀的宮監走來,恭敬地向他施禮。

  「不知將軍喚老奴前來有何要事?」

  「你可知妍月公主當初為何被至寧王廢了雙腿,囚禁於冷宮?」

  「這……」

  「快說!」他低喝出聲。

  「是是是,老奴這就說,這就說。」宮監總管看著慕劭,好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實不相瞞,妍月公主是為了將軍您,才會被至寧王廢了雙腿,囚禁於冷宮。」

  宮監總管所說出的話令慕劭大為震驚。她是為了他,才會受到這樣的對待?

  「這……怎麼說?」

  「確是如此,當時吳普與丞相向來水火不容,吳普每日皆在至寧王面前說丞相與將軍意圖謀反,非得盡早除去,所以便決定選在您的大喜之日,帶領數百衛士前去慕府,好將慕氏一家滅絕。

  「而妍月公主似乎知曉了此事,差了名宮監傳您入宮,吳普知道此事,立即與至寧王前去質問,公主卻表示您已不在宮中,並極力說服至寧王,將軍您絕不可能圖謀反叛。

  「但吳普卻一口咬定公主與將軍意欲共同謀反,至寧王聞言震怒,便廢了公主的名號,並教刑部廢去公主的雙腿,永生監禁冷宮,而吳普更是假傳至寧王與公主之旨,要老奴傳旨下去,於各地張貼將軍的畫像,通緝捉拿,歸案後毋需審問,就地正法……」

  慕劭瞪大雙眸,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這麼說來,慕氏之所以被滅門,全是吳普一手策畫,壓根與妍月無關,她不是滅殺慕氏的罪人,而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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