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並無絕對,你又怎能確定自己永遠不會好?」慕劭沉聲低語。
他的話語令妍月睜開雙眸,凝視著他,「你又為何如此堅持非要治好我的雙腿,可是因為同情?」
「不,不是因為同情。」
「那是為什麼呢?」她追問。
凝視著她的深邃黑眸裡有著複雜的情緒,最後慕劭低啞著聲道:「若我能知道答案就好了。」
心頭有著千千萬萬的結,而她是唯一能解開的人,但她卻什麼也不說,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再追問,妍月垂下頭,看著已被包紮妥善的雙腿,幽幽說著,「我……並不後悔。」
就算時光倒流,她深信自己依舊會作這樣的決定,
一縷青絲自她頰邊滑落,慕劭伸出手,動作輕柔的為她撫至耳後。
他的舉動令妍月又驚又訝,抬起頭,卻不經意望進他那漆黑如墨般深沉的眸子,她的雙頰染上一抹瑰紅,連忙撇開眼不再看他。
她的心兒怦怦跳著,呼吸急促紊亂。
他究竟是恨她,還是……對她動了情?她不敢猜,不敢想,就怕最後只會落得失望。
見她一臉嬌羞的模樣,一時之間,慕劭競也看得癡了,接著他收回了手,轉過身逕自步離廂房,不敢再看她。
他究竟在想什麼?她可是害得慕氏一家被滅絕的人,怎能對她有一絲一毫的心動?
但,此刻他那正狂跳著的心,又是怎麼一回事?
慕劭那毅然離去的挺拔背影刺痛了妍月的心。
她緩緩抬起手,取出一直藏在衣襟內的方帕,把它揭開,看著置於其中的一朵乾枯的白梅。
心痛如絞,淚再度自她頰邊滑落。
若是欲對她無情,那麼就別給予她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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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滿天星斗。
廂房裡一片漆黑,並未點上燭火。
慕劭一手提著一盞油燈,另一手端著湯藥,進入廂房,瞧見妍月躺於床鋪上的身影。
他步向前,只見她雙眸緊閉,呼吸沉穩,正陷入熟睡,一時之間競捨不得叫醒她。
這時,妍月緩緩睜開眼,他那高大挺拔身影立即映入眼簾,讓她訝異,沒想到竟會在這時看到他。
「你……」
「你醒了。」慕劭以低沉的嗓音說道:「把這碗藥服下。」
深深看了他一眼,妍月緩緩自床上起身,伸出柔荑接過他手中的湯藥,並未多問,直接飲下。
苦澀的湯藥入喉,她卻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只因再苦、再難熬的時刻,她都已經歷過。
待碗已見底,她便面無表情的將空碗遞向前,交還給他。
慕劭將空碗與油燈擱於桌上,然後在床畔坐下,伸出手,逕自將她身上的褐褲撩起,解開腿上的包紮,再將膏藥輕柔的塗抹在她的雙腿上。
在昏黃燈光的照射下,妍月瞧見了他那專注且溫和的神情,心頭頓時有許多話想說,但她的雙唇掀了又掀,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察覺出她的不對勁,慕劭停下動作,拾起眼來,凝視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眸,「會疼?」
妍月苦澀的一笑,「疼?我的腿……早就沒有知覺了,」就算他拿刀用力剮她的雙腿,也絲毫不會感到痛楚。
心沒來由的傳來一股悶痛,慕劭低下頭,看著她那雙被廢的雙腿。如此酷刑,她這般柔弱的女子怎捱得住?
見他凝視著她那雙腿的神情帶著哀傷,妍月幽幽地道:「如果只是同情,那麼……我不需要。」
「我先前已經說過,這並非同情,而你要的又是什麼?」慕劭凝視著眼前的她。
沒料到他竟會這麼反問,妍月感到茫然,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思索,「我……我不知道……」
是啊,若不要他的同情,那麼,她想要的又是什麼?
看著神情困惑的她,好一會兒後慕劭才開口:「哪一日等你知道了答案再告訴我。」
他低下頭繼續為她的雙腿塗抹膏藥,並包紮妥當,之後站起身,逕自端著空碗轉身離開。
然而,慕劭返回自己的房裡後,卻是怎麼也無法入眠,因此他坐於窗旁仰望星空沉思。
她要的是什麼?而他,要的又是什麼?
以往在敵國的軍營,每到夜晚,他皆難以成眠,抬頭仰望著星空,一心只想著要再次踏人京城,攻入宮裡,找到妍月,然後殺了她。
然而當他找到了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成了一個再也無法行走的廢人,
本該動手取她性命,好替慕氏一家報仇雪恨,但他卻是怎麼也下不了手,是因為同情?抑或是……對她產生了另一種情愫?
不、不會的!
他絕不可能會對她產生任何異樣的情愫,只是想清楚一切始末,不願濫殺無辜,如此而已。
驀地,外頭有道詭異的聲響傳來,雖然細微,但慕劭仍聽得清楚,那是東西在地上拖行的聲音。
他立即拿起置於一旁的長劍往外奔去,然而映入眼簾的情景卻令他頓時無言。
妍月緊咬著唇,吃力地在地面上緩緩往前爬行,但她再怎麼努力,都只能往前行進些許距離。
慕劭連忙將長劍繫於腰問,邁步向前站於她面前,大聲吼道:「你究竟在做什麼?」
他那如雷的怒吼聲驚得宅內的僕役們連忙趕來。
「爺,發生什麼事了?」而當他們瞧見地上的妍月,均又驚又訝,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瞬間來了這麼多人,不禁令妍月心慌,「我……我只是……」
「你只是什麼?」慕劭大吼,
該死,他真該狠狠扭斷她的細頸,讓她無法再胡來。
他的吼聲令妍月感到畏懼,身子輕顫,「我……只不過……是想如廁……」她顫抖著聲音回答。
一愣,慕劭隨即比了個手勢,命一旁的僕役們退下。
妍月趴在地面上,不敢有任何動作,以免又激怒他。
待眾僕役離去後,他才彎下身伸出長臂,動作輕柔地將她抱起,朝茅廁走去。
偎在他懷裡的妍月緊皎著唇,不敢開口。
慕劭帶著她進入茅廁,讓她稍微彎下身,雙手扶穩後,這才轉身走出去。
「等你好了,再喚我一聲。」
妍月紼紅著雙頰,以細微的嗓音回應。
好一會兒後,她小聲地說:「我好了……」
慕劭立即進入,將她的身子抱起,朝廂房走去。
偎在他懷裡的妍月,實在羞於面對他。她真的一點也不想驚動他,更不願讓他帶她前去茅廁啊!
回到廂房後,慕劭將她輕放於床鋪上,瞧見她身上的衣物早已髒污,而雙腿上包紮的布巾也已掉落。
「你為何不喚人來幫你?」他對此感到氣惱。
她怎會這麼傻?而她在冷宮裡也是這樣的情況嗎?他沒來由的心一緊,悶疼得難受,險些喘不過氣。
「我如何能這麼做?這裡皆是男人啊。」妍月無奈的輕語。
她的回答令慕劭登時啞口無言。
是,她說得沒錯,是他疏忽了。為了避免同樣的情況再度發生,他非得盡快找個婢女來服侍她才行。
他取來藥膏,再次為她的雙腿上藥,包紮妥當,之後,他並沒有離開,反而坐在床畔。
「你不回房休息?」妍月凝視著他。
「不。」
「為何不?」她輕顰蛾眉。
「留下來照顧你。」慕劭毫不遲疑的回答。
妍月十分訝異,倒抽了口氣,「不,請你馬上離開!」他當真要留下與她共處一室?
她的心狂跳著,呼吸紊亂不已。
不敢想、不能想、不願想……她從來沒和男人共處一室,尤其是他,更令她感到緊張不安。
「那你倒是告訴我,夜裡若要如廁,又該如何是好?」
妍月輕咬著唇,無法回答。
「睡吧,我會在你身邊。」
「那……」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怎麼?」慕劭輕蹙劍眉,看著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
「如果你真要留下,那麼……能否請你別熄燈?」
「怕黑?」
妍月並未答腔,只是靜靜的凝視著他。
見她不語,慕劭認為她是默認了,於是將臂膀倚著床架,閉上雙眸休息,不再與她交談。
不,她不是因為怕黑,而是想多看他幾眼。
妍月凝視著眼前閉上雙眸的他。長髮隨意以皮繩束於腦後,濃密有型的劍眉,高挺筆直的鼻樑,出色俊逸的五官,略微黝黑的肌膚,高大挺拔的身軀……他的一切皆令她深深迷戀。
捨不得,她怎麼也捨不得閉上眼啊!
對他的那份情愫,從初次與他在御花園相遇時至今始終不變,而他待她的好,她更是點滴記在心頭:水遠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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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過窗欞斜照入室,灑落一地金黃。
妍月醒來,睜開雙眸,卻不見慕劭挺拔身影,頓時一抹惆悵湧上心頭,令她的心感到悶疼。
她緩緩坐起身,低下頭看著自己那毫無知覺的雙腿,頓時淚水盈眶,模糊了視線,令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