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得不說上蒼實在太捉弄人。
此時,有人輕敲著門扉,段雲羅趕緊回過神,並將那封信收越,抬起頭往房門看去。
「誰?」
「奴婢秀兒。」
「進來吧。」
秀兒這才推開門,進入書房,但她只是站在門邊,緊咬著唇,眉頭深鎖。
「怎麼了?」
「小姐……」秀兒在段府待了一年,早已視段雲羅為主子。「我們就這麼隱瞞真相,不讓夫人知道嗎?」
輕歎口氣,段雲羅滿臉無奈,「怎麼可能隱瞞她一輩子?總有一天她也會知道的。」
就算她教府裡所有的下人都不許說,若妍月到外頭去隨便問個路人,對方也會告訴她,慕劭早已被王莽所弒。
「那麼,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夫人,爺在一年前就已被王莽殺害的消息呢?」
「這……改日等時機恰當,再由我親口告訴她吧。」
殊不知,她們之間的交談,早已被尾隨在秀兒身後前來,躲於書房外的妍月聽見,
她的俏顏瞬間慘白,張著嘴用力呼吸,怎麼也沒料到竟然會聽到如此令人震驚的事,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心好痛……彷彿被人以利刃用力刺著。
慕劭死了……怎麼會?怎麼會?難不成那日他騙了她,騙她說要處理一些瑣事,其實是前去找王莽?但他卻被王莽所殺害……所以去年的今天,任她怎麼等待,他始終無法現身……
不,這不會是真的……不,不會的…….
淚水早巳決堤,模糊了視線,令妍月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她伸出手緊捂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驚動她們。
轉過身,她踩著極為不穩的步伐緩緩往前走去,回到廂房裡,接著一個踉蹌,她就這麼跌倒在地上。
但她的身子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因為她的心更疼、更難受,晶瑩的淚珠不停淌下,落在地面上。
如果……這只是場噩夢,那麼,請讓她快點甦醒過來吧……
她整顆心彷彿碎了,裂成無數碎片,再也拼湊不起來。
緩緩地,她將手探入衣襟,取出一直放在身上的那只紅錦袋,緊緊握在掌中。
這裡頭放著他倆緊綰著的發,以及當初他摘給她,而她一直捨不得丟棄的乾枯白梅,如今,這一切已沒了意義,沒了存在的必要。
「慕劭……慕劭……你騙我……你騙我……不是約好了……你一定會來找我……我們不是約好了……往後你一定會與我長相廝守,共度一生……」
妍月聲音嘶啞,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不斷滴落。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要我飽嘗對你的相思之苦……為什麼要留下我一人……為什麼……為什麼?」她閉緊雙眸,雙手緊握成拳,用力敲打著地面。
雙手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她只感到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慕劭……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為什麼要拋下我一人獨活於世間……我恨你……我恨你……」
好不容易治好了雙腿,奸不容易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行走,好不容易捱過了這漫長的一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能再見面的今天,但是,等待著她的卻是他的惡耗。
教她怎能接受這個事實?教她怎麼繼續活下去?
辦不到……辦不到啊!
最後,妍月趴俯在地面上,淚眼迷濛的看著那個一直緊握在手中的紅錦袋。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她哽咽著輕輕吟唱。
洞房花燭夜,她對他訴說的心願,如今只剩無盡的悲慼。
慕劭一直希望她的雙腿能再次行走,他的心願如今成真了……但,她的心願卻無法實現。
永遠都無法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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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剛破曉,妍月手中提著一隻包袱,步出廂房,朝大門走去。
秀兒恰巧見著,連忙奔向前,「夫人,大清早的您要上哪兒去,為何還帶著包袱呢?」
妍月微微一笑,「沒什麼,這是我之前在祁南山上特地為慕劭所縫製的衣袍,但是還缺了一些布,所以想去買相同的布料回來縫上。」
一聽,秀兒眼底立即浮現一抹哀傷,輕咬著唇,無法開口。夫人特地為爺所縫的衣袍,爺……永遠都穿不著了。
「怎麼了?」妍月柔聲輕問。
「這……這點小事就讓奴婢替夫人做吧。」秀兒連忙開口,
「不必麻煩了,我自個兒去就好。」
「可是……」
「我的雙腿好不容易能再次行走,想多走些路,秀兒,你就讓我去吧,」妍月朝她露出一抹淺笑。
聽到她這麼說,秀兒也不便再多說什麼,「是,奴婢知道了,請夫人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嗯。」妍月輕輕點頭,便頭也不回的步出段宅大門。
徐徐微風吹起她那隨意披散於身後的青絲和身上素白的衣裙,她眼底有著前所未見的堅定,緩緩邁著步伐前行,但她並非前往玉霞城最熱鬧的街市,反而是朝城外一座煙波浩渺的碧湖走去。
來到湖畔,看著眼前廣大遼闊、雲霧籠罩的湖面,妍月將包袱揭開,取出置於其中的公主令牌、鑲金玉珮、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一個個往湖中丟去,讓它們沉入湖底。
她要這些有何用?
今生今世,她唯一要的就只有他……只有他……
接著,她將之前待在祁南山上時,一針一線悉心仔細為他縫製的衣袍取出來,緊緊擁在懷裡。
淚,早已流盡。
心,早已碎裂。
緩緩地,妍月抱著懷中的衣袍,朝湖水中央一步步走去。
「慕劭……等我……我很快就會來到你身邊……讓我們在黃泉相見……來生再次結髮成為夫妻……」
不願思念,不願獨活,她只願來世再與他共結連理。
烏黑的長髮在冰冷的湖面上飄浮著,衣衫則因為被湖水浸濕而變得沉重,她再也聽不見週遭的任何聲音: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前往黃泉與慕劭重逢。
驀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朝她奔去,伸出長臂一把將她的嬌軀擁住,不再讓她往前走。
「妍月!」慕劭叫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中充滿悲痛。
她愣住了,瞪大雙眸。身後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但她不敢回頭,怎麼也不敢,就怕這只是一場夢……
「該死……妍月,你究竟在仿什麼?」他低吼。
是他,真是他嗎?他還活著,並沒有死?但,大家部說他死了啊……妍月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再也無法思索任何事。
冰冷的湖水隨風拍打過來,慕劭連忙將她一把抱起,朝湖岸大步邁去。
受到驚嚇的妍月,這時瞧見了他那熟悉的俊逸臉龐,原本以為流盡的淚水再次湧上眼眶,決堤般落下,模糊了視線。
這……不是夢嗎?會是真的嗎?是他,真的是他……他沒有死,他並沒有死!
回到湖岸,慕劭將妍月放下,待她站穩,他隨即朝她大吼,「為何要尋死?你說啊!」
殺了王莽後,他因為身上傷勢過重,所以無法趕在去年的玄月望日與她相見,他也很清楚,自己同樣不能貿然前去找段雲羅,因為若他的身份因而洩漏,被人察覺,勢必連累她,更擔心妍月會因此無法前去祁南山治療雙腿。
再說那時他已不是將軍,身無分文,日後又怎能給予妍月安穩的生活?
於是他前往邊境各國做起生意,決定非得在這一年內賺取足以供給兩人往後生活所需的銀兩,並在一年後風光的前來接她。
本以為昨日便能抵達玉霞城的齊來茶館,卻因為馬匹徹夜趕路,早已疲憊不堪,誤了時辰,直到今日清晨他才終於抵達玉霞城。
當他來到段宅前,卻意外瞧見妍月自宅第步出的倩影。
看見她能再次以雙腿行走,他內心的激動與歡喜筆墨難以形容。他本欲立即上前,但見她拿著包袱不知欲前往何處,他便決定暫不現身,跟在她身後,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去哪裡,卻怎麼也沒料到她竟會來此尋短。
想起過去她曾拖著無法行走的身子欲投井自盡,如今她的雙腿已能夠行走,卻又再次打算尋短,教他怎能不悲憤?
再也忍耐不住,妍月伸出手擁住他結實的腰身,緊緊摟著,怎麼也不願放開。
她哽咽著,淚如雨下,「我以為你死了……大家都說你死了……你若死了,我又如何獨活在這個沒有你的世間?」
聽了她所說的話,慕劭滿腔的怒氣便煙消雲散,只剩滿滿的心疼。
他伸出大手輕摟著她的身子,低啞著聲音道:「你……真傻。」她的傻總是令他心動,亦總是令他心碎。
妍月緩緩抬起頭,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龐,瞧見他的左眼以布罩遮著,她一愣,顫抖著問:「你的眼……」
「已經沒了。」他淡淡地說著。
聞言,她心一悸,不禁倒抽了口涼氣,「怎麼會……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