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曉夜冒險割腕,雪白巨蟒閃電般疾衝而來,人人大驚失色,只有白袍護法笑得得意猖狂,而曉夜貓似的雙眼瞳孔緊縮,嬌聲大喊一一
「白雪……吃了他!」
電光石火間,雪白巨蟒張開血盆大口,瞬間攔腰吞掉半個人身。
淒厲的叫聲響徹雲霄……
直到玉簫落地,密林裡又是鳥轉蟲鳴,深幽寂靜,有那麼一小片刻,人人僵住不動,瞪著那條生吞活人的蟒蛇向曉夜撒嬌。
就在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齊焱原本緊握著炎娘子的大手一鬆,猛然回過神來的炎娘子才小臉煞白的盯著他冒出黑血的傷口。
「有毒!」湛天二話不說扛起了陷入昏迷的齊焱,帶著心急如焚的炎娘子離開此處,直奔風家找雪影為齊焱救治。
至於曉夜和徐徹則默默的跟在他們後頭,炎娘子眼前無暇顧及曉夜看著齊焱時眼中的驚疑畏懼,還有對她的疑惑不解……
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齊焱留在風家治傷的期間,炎娘子寸步不離的照顧他,湛天則神情疲憊的陪在一旁,同時將幾日前從西魯島傳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他在同一天收到炎娘子讓人傳達的信息,知道她和齊焱在一起安全無虞,才會冒險找人做她的替身,然後引發這一連串的事情。
炎娘子不知道湛天是什麼時候走的,只知道自己手上拿著上官探寫的那張密函。她也不知道雪影是什麼時候進來換藥的,只知道她從頭到尾都盯著床上那個高燒不止的男人……
迷魂咒。萬民血書。開城遞璽。割臉服毒。
那年,他明知她人在行宮裡,卻從未前來看過她一眼,竟是因為他覺得沒臉見她!
第9章(2)
炎娘子渾渾噩噩的重新幫他擦過一過身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二話不說就伸向他乾裂的唇,把手指放在他舌上,然後又若無其事的收回手,趴在他床側,瞇眼小憩。
寄望聖女寶血,實在是下下策。
雪影說他體內本就有餘毒末清,如今又毒上加毒,不但沒有負負得正的效果,反而加劇了毒效,要是三天內完全沒有清醒,就是毒侵腦髓,不死也是活死人……她怎能讓他變成活死人!
炎娘子換邊側臥,身體累了,心思卻依然活絡。
要是他還能活著,她會扭著他的耳朵,敲敲他的腦袋,再明念他個三天三夜,讓他巴不得能再昏死過去。
誰讓他是個阿呆!
還是個皇帝級的阿呆!
回想起那張密函裡密密麻麻寫出他前前後後做了多少傻事之後,就是炎娘子這樣自以為看破世情,其實沒心沒肺的性子也要柔腸寸斷。
她曾經不愛他。
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愛他。
在兩人成親的頭幾年,她才慢慢瞭解這個看起來氣宇軒昂,威風八面的齊焱其實溫柔熱情,體貼細心,而且還懂得欣賞她私底下的執拗性子。
等到他們終於兩情繾綣,互有愛戀,在那個小莊子裡孕育出更多的愛情結晶之後,她更是體認到齊還是這個男人或許在外頭是一頭猛虎,回到家卻是一隻慵懶又愛撒嬌的大貓,享受他們熱鬧的陪伴。
可惜好景不長,大祭司的爪牙找上了門,她百般隱忍換來的平靜生活一夕之間灰飛煙滅,當時的她第一次對阿爹的占卜失去了信心,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做恨!
從她在大殿上親耳聽見他下令將她這個「拜火聖女」送到聖山神殿去,再多的愛也都化成了灰燼。
那個曾經允諾會護著他們母子的男人,親口拆散了他們。
而他,正是這個國家掌握生殺大權的那個帝王。
所以逃到鬼霧山之後,意外得到幾位故人的幫助,當生活逐漸平穩,孩子們也各有各的發展,她也就無牽無掛的當起了自己,拋棄了過去壓抑低調的談九娘。
拋棄了談九娘對於齊焱的愛……與恨!
這些年她過得很好。
沒有魂牽夢縈,沒有柔腸寸斷,沒有午夜夢迴淚雙垂,因為她把所有的愛給了孩子們,給了自己,她用一種驕傲到令人髮指的態度睥睨著過去,要它乖乖的縮在牆角當一抹暗影,別再出來嚇人。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大悟他的無情來自於幻術的操縱,才赫然明白他用肉體上的創傷來懲罰自己無心的罪行,哀悼他們的逝去。
而他這陣子試著拉開距離的用意是出自於愛與贖罪。
這個男人自己判了自己死刑。
原本的愛恨情仇可以說在他服下毒藥又在自己臉上劃下無數刀之後扯平了。
但是在他不顧一切撲身救她的那一剎那,她只恨不能時光倒流,即時拉他一把。
因為這下子換她欠他了,讓她怎麼還才好呢?
炎娘子虎視耽耽的坐在床沿,瞪著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男子,不像大多數人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他疤痕錯綜的臉龐,反而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般的盯著那張毀壞的臉,讓旁人看了,忍不住提心吊膽。
「咳……九妹……」被其他兄弟硬推過來當說客的談四額上冷汗直冒,一時之間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閉口才好?
他們一到烏江口,就聽到齊焱受傷的消息,馬不停蹄的過來探視。
「四哥,你什麼時候來的?」炎娘子驚訝的回眸一笑,友善親切的往旁邊的空位輕拍,示意談四坐下來。
「剛到,來看看齊焱的情況如何。」談四看著眼前這張決定寒焰國滅亡命運的絕美容顏,有種時間停滯不前的幻覺……
當然是幻覺,要不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呢!
「他……目前……沒有明顯的起色。」炎娘子面不改色的任由多年不見的四哥打量,像這樣毫無惡意的驚艷眼神,她一向拿出最大的耐性來包容,誰讓她麗質天生呢?
「齊烈不是說那一刀有驚無險的錯開了要害,而且你還讓他即時服下續命丹……都這麼多天了,怎麼會沒有起色呢?」談四聽了一驚,憂心仲仲的向前查看,實在不敢往最壞的可能去設想。
「也許是因為刀子刺得太深,血流得太多,而他……也活得太累了。」
炎娘子說著話的同時,又瞥了床上面無血色的男子一眼,最後一句話透露出她沒有明說的心疼,讓談四的雙眼為之一亮。
「九妹,你……可還恨他?」他繼續旁敲側擊,對於此行的任務比起方才進門時還要有信心。
炎娘子換了個姿勢,看起來十分灑脫。
「四哥,你就別繞彎子了,有話就直說吧。」
一家人久別重逢,喜悅是有,陌生也是有,大夥兒雖然看起來都和和樂樂,無形中卻也有一層穿不透的隔閔,炎娘子有些遺憾,卻不強求。
「咳……嗯……我們是想說--」那一道彷彿能直透人心的視線讓談四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不得不承認齊烈又說對了一件事,他們談家這個妹子,脫胎換骨了!
炎娘子舉起手來打斷談四吞吞吐吐的窘境,「我們?」
哪幾位?
「就是我們幾個兄弟,包括阿爹,稍微討論了一下你和齊焱的情況--」談四自作主張的把年事已高的阿爹也算了進來,多少也是看在以前的談九娘對阿爹言聽計從的份上。
炎娘子又一次舉手打斷某人正在發表的談話。
「什麼情況?」誰欠誰比較多嗎?
談四停了一下,一鼓作氣的說了出來,「就是……就是他是你相公的情況。」
「相公?」這個稱謂……還真陌生呢!
「沒錯!我們一致認為既然你是齊焱的原配,如今他又為你身受重傷,不管過去有什麼恩恩怨怨,都應該一筆勾銷,只要你現在好好的把他照顧好……孩子們也大了,你們可以過著……」談四越說越順口,越說嗓門越大,都渾然忘我了。
「停。」炎娘子揉揉自己的太陽(雪),腦中自動浮現一整排男扮女裝的媒人婆,統統是談家兒郎的臉。
好嚇人的畫面。
「甜蜜的……哦?怎麼了?」談四說得興起,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炎娘子又有不明白的地方。
「你們的意思是要我繼續跟他當夫妻?」在彼此生疏了十幾年之後?
談四立刻點頭如搗蒜。
「對!沒錯,就是這樣!」有慧根哪!九妹。
「這是你們和阿爹一起想出來的?」炎娘子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麼同意阿爹放手去爭取和齊焱成親,想起這些年來所經歷過的種種跌宕起伏,想起自己果然完好如初,而他卻命在旦夕,反而覺得這個男人讓她拖累了。
「還有齊烈……噢,其實該叫他攝政王才對。」談四又自作主張的把齊烈也加入他們的行列,沒想到會看見炎娘子沒啥反應的嘔嘔嘴。
齊烈?誰理他,又不是人人都是芍晴。
「如果我不願意呢?」她不自覺的盯著齊焱臉上那些白色紋路,好像看見他們命運交錯的圓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