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麼她一點也不明白這話在說什麼?
東寶有些惱火她的不知不覺,咬牙道:「你要知道,你都老大不小了,對一般人來說是個老姑婆了。」
尚姍皺眉,不確定現在是要謝謝他關注她的年紀還是怎麼地?
「拜託你搞清楚狀況。」見她猶一臉狀況外,東寶更惱,脫口道:「你以為,憑你這種條件,以後要遇上像尹少這樣的知心人的機會還很多嗎?」
這話,對一個十歲孩子而言,未免也成熟得不像話,但東寶本就早熟,加上自發生事故後,他的人生目標就是以尚姍的幸福為己任,只要事關她幸福,他小子可是機伶得很,可說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了。
原有的信念,後又歷經學習……面對夫子的授課,特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部分,他對於女人青春有限的事開始有了些概念,在莫待無花空折枝的道理上,更是比尚姍本人還要有想法。
殊不知,他的見解卻是嚇壞了尚姍。
知、知、知心人?
這什麼跟什麼?
「姍姐,我是認真的。」東寶強調。
顧不得吃,尚姍放下了調羹,改拿起店裡的奉茶杯,輕啜了一口粗糙的濃茶,好掩飾她的錯愕與慌亂。
「你到底是哪裡來的荒謬想法?」心情稍稍平定,卻不得不問。
「哪裡荒謬?」東寶不服氣地問:「你敢說尹少對你不好?」
尚姍噎了噎,但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辯解道:「他對每個人都好,只要是他的朋友,自然能得到他的真誠以待,要不你說說,他對誰不好了?」
「那不一樣。」小小的臉皺成了一團,無法反駁,但又覺得不太對勁。
「是哪裡不一樣?」尚姍要他想清楚,好理解他的錯誤所在。
東寶瞪著她。
這讓他怎麼說呢?
有些事純粹是感覺問題,無法言喻的。
況且,即便他感覺尚姍跟尹水滸的互動比起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很確定那樣的有恃無恐、隨心所欲的放肆感,並不會相同的出現在其他人身上,以他的年紀,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
見他苦惱,尚姍卻是安心地吃起她的飯。
她合理的認定,他應該是知道他的問題有多離譜了……
「小心!小心啊!」
驚惶失措的吼叫聲突然出現,引起街道上一陣混亂,很自然地打斷尚姍與東寶的大眼瞪小眼。
兩人有志一同地挪挪身子往窗邊去,想看看底下是發生了什麼事。
但命運並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尚姍與東寶感覺到腳下一陣震動,兩人心中都感不妙,相視一眼,一個「走」字還沒能來得及出聲,又是一陣轟然巨響。
樓塌了。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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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姍兒,你乖,爹一定會想法子讓你活下去,沒事的,別怕。」
小時候,每當她病重之際,總是聽得爹親這麼說。
大人們以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他們說她是爹親逆天強求來的孩子,總有一天要讓上天收回去的。
這表示,她就要死了嗎?
「姍兒,解套了,沒事了,爹幫你找著活路了。」
某一天依然的半死不活中,爹親是那麼歡喜地對她宣佈,令她不解。
「爹爹,我不懂。」
「記得爹常跟你說的嗎?人的一生,就像紡織機上的線,只消你的線能跟其他人的線交纏在一起,牽扯越大,你跟這塵世間的糾纏也就越深,到時牽一髮動全身,影響甚大,為了顧全大局,能做的,也只有修正你一個人的命運而已,誰敢帶走你呢?呵呵,呵呵呵。」
她的頭好痛,重得像灌了鉛那般,壓根兒聽不明白,但她看見爹那般的開心,就跟著覺得很開心,所以努力扯出一抹笑……
呵呵,呵呵呵。
天曉得是在笑什麼,但這時跟著呵呵,呵呵呵就對了。
「姍兒,你全記清楚了沒?接下來的日子裡,你要盡可能地跟著你的表侄兒還有他的朋友們,最好是像鱉咬著人一樣緊,知道嗎?」
鱉咬著人一樣嗎?
這她知道,她見過一次,那時爹說過,鱉只要咬著人,就算是死也不會鬆口的,要她學那樣,是為了什麼……
「這四人福澤深厚,多親近他們,可補你陽氣不足的問題,也加深你跟這塵世的緣分,日久,待因緣足夠,哪個鬼使神差也沒辦法帶走你。」
已經很習慣爹親對於留下她一條小命的執著,所以那說到後來的狠厲之氣,她已經看到麻木,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倒是忍不住要好奇,她的侄兒們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跟著這些人鬼混,就能保得住她的一條小命呢?
「表你娘親!」
初次見面的場景並不太讓人愉快,且讓她知道她弄錯了。
原來,侄兒只有一個,他的朋友們就只是他的朋友們,並不列在她的侄兒名單當中。
但不礙事,這並不影響她在桐城住下的計劃。
能動的時候,就要像鱉咬著人一樣,死死緊跟著這四個人就是了。她十分認真地執行這個任務,卻不光光只是因為爹親的交代,而是這實在是太好玩了。
撇開她一如往昔只能躺在床上休養的日子不說,當她能跑能動、能跟著他們四個一塊兒玩的時候,那些所有男孩能想得到的活動與冒險遊戲,所帶給她的快樂絕對是前所未有的。
即使讓雞、鴨、鵝追著跑,也是。
雖然嚇得她半死還跌個半死,但那樣的驚嚇對她而言,是一種切切實實活著的證據,更遑論,那樣的驚嚇之餘其實也有一番說不出來的趣味。
當然,她最喜歡玩的遊戲,就是欺負那個年紀比她大的「侄兒」。
她得承認,動不動就是侄兒、侄兒地喚他,是她故意的。
因為那感覺甚是奇妙,明明年紀比她大呢,但就因為算過之後,輩分上小她一葷,每每見到他那隱忍不滿、但又不得不屈服禮俗、只得理會她的不甘表情,總讓她忍不住感到得意,孩子氣的優越感讓她更加熱衷於喚他侄兒。
雖然欺負,但這並不表示她不喜歡他。
她很喜歡這個侄子,可那不單單只是因為他與他的朋友豐富了她的生命,讓她真真切切體會到活著的樂趣。
雖然說這確實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畢竟在結識他們四人之前,她多半時間都纏綿病榻,從沒有過任何玩伴——但讓她感到可靠進而倚賴的,是他那好到不行的個性。
她不像爹親,沒繼承到那份縱觀陰陽或是時空未來韻異能,可就算她什麼能力也沒有,也能看出表侄子在他的同伴中,是心腸最軟、最易感情用事的一個。
這事顯而易見。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因為顧忌著大人的交代,得好好照顧她這個「小表叔」,但要不是心軟、重感情,一般孩子早丟下她這個累贅了,有得玩的時候,誰還理會大人的交代?
但這侄兒從沒拋不過她,一次也沒有。
就算她常常招禍、就算她常常拖累他們,可嘟嘍歸嘟嘍、抱怨歸抱怨,這侄兒卻還是每回都帶上了她……在她抱頭鼠竄的時候,挺身而出為她驅趕那些瘋狂的鴆、鴨、鵝群。
在她爬樹不慎落下時,奮不顧身撲過來當她的肉墊,承受那大部分的衝擊力。
當然,她也很清楚,其他人是看在侄兒的面子上才勉強接受她,讓她跟著一塊兒玩,他為她做了很多,卻從來不誇耀、說嘴。
對他的信任,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問建立起來的,要不是他,她不會知道活著的樂趣所在,更無法明白什麼叫真真正正地活著……
「放心,有我在。」小小的尹水滸是對她這樣說的。
那時的她,因為撞傷了頭,整個人昏昏沉沉,突來的莫名寒意凍得她面無血色直發抖,他陪她躲在被窩裡,用他的身子當另一層被窩,密密地環著她,試著要為她驅走那陣惡寒。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不想表現出害怕,但太多人說她命在旦夕,況且,她真的隱約聽見拖地的鐵鏈聲,那是不是傳聞中的牛頭馬面?他們要來帶她走了?
「別胡說八道。」小小的尹水滸啐她:「好人才不長命,你這種禍害只會長命百歲,老到牙掉光了沒法吃東西都還活得好好的。」
態度很差,但她卻忍不住笑了,因為他嘴上說得難聽,動作可是輕柔得很,很仔細地將她的臉埋進他的胸口取暖。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隨著心跳聲,那陣彷彿置身冰窖般的惡寒逐漸褪去,猶如冬日裡的融雪,讓滲入四肢百骸的暖意一丁點、一丁點地給慢慢逼退。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這心跳……是他的?還是她的?
意識有些渙散,在沉穩的心跳聲中,彷彿又聽見了拖地的鐵鏈聲響!但這回卻是由近而遠,當然,並不是很真切,她像朵被曬乾的棉花,輕飄飄的,完全無法確定這一切是否出於她的想像或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