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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千尋

  姜柏謹依然滿臉凝重,輪流看著兩兄弟,他不確定接下來的話他們有沒有辦法接受,但從小到大的教養情分……比起旁人,他們對他應該更信任些吧。

  不再考慮,他決定坦白。

  「你們記不記得小時候最喜歡聽的那個故事?」

  「最喜歡的故事,哪個啊,你說的故事可多了,哈利波特、007、蜘蛛人……」現在想起來,仍然令人再三回味,齊穆笙笑說。

  「最早的那個,一聽二聽百聽不厭的那個。」姜柏謹提醒。

  「是「回到二十一世紀」?」這次,是齊穆韌回的話。

  「對,說說看,還記得多少?」

  「電腦、電視、電冰箱……那是個充滿電能的世界,連養魚種菜都需要用到電力,核能發電廠對人類很危險,可是人類又無法脫離對它的依賴。」

  齊穆韌對「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每個細節都記得,那是個複雜又充滿矛盾的時代,若不先理解荒謬的「二十一世紀」,他們大概無法接受之後的哈利波特、007、蜘蛛人……一個比一個更荒誕不經的故事。

  齊穆笙接下去說:「我記得那裡的皇帝是老百姓投票選的,若政事做得不好,百姓可以上電視把皇帝臭罵一頓,罵得天下人皆知,還有那裡的首富是生意人不是上位者,那裡的女人很精明,可以理所當然地把男人踩在腳底,她們要求公平、要求忠實、要求一夫一妻。」

  齊穆笙越講越覺得好笑,老頭子的故事怪異卻相當吸引人,每個細節都講得鉅細靡遺,能把故事編成那樣,太不可思議。

  小時候故事聽得太認真,齊穆笙相信起那個奇妙世界,他曾經問:老頭子,你住過那裡嗎?為什麼那麼清楚?

  老頭子神神秘秘笑幾聲,回答:等你們長得比我高時,我再告訴你們。

  後來,他們長得比他高了,卻忙得忘記向他追答案。

  「不錯,你們都還記得。」姜柏謹滿意一哂。

  「怎麼會不記得,那時我成天到晚想拿你的故事去唬人,要不是你耳提面命,說是不能為外人道,搞不好,我早就成為齊焱王朝最紅的說書人。」齊穆笙笑得滿臉傲氣,這可不是無來由的自信,他的口才之好,不是隨便說說。

  「我不讓你們外傳,那是因為,它們並不是想像出來的故事。」

  「不是想像出來的故事?」齊穆笙語頓,怎麼可能,天底下哪有不用牲畜拉就自己到處跑的車子?哪能坐在家裡,打開方盒,便能看盡天下事?哪可能關上門窗按個鈕,炎熱的夏季立即成為舒適宜人的春天。這個老頭子,又在糊弄他們?

  「我明白這話的確令人難以置信,但「二十一世紀」……的確存在。」姜柏謹態度嚴謹,沒有半分說笑神情。

  「你怎麼知道它存在?」齊穆笙問。

  「因為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

  「外公……」齊穆韌望著外公深沉的眼神,一時間無語。

  斂眉沉思,外公為什麼突然對他們說這些,因為那些故事與葉茹觀有關?他聯想起外公與阿觀的對話,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打過,難不成,老頭子真正想說的是——葉苑觀也來自那裡?

  眉峰微蹙,他追逐外公的目光,眼底疑問昭然若揭,姜柏謹看著齊穆韌,他果然猜到了……這孩子的心思一向縝密……

  輕歎,他拍拍齊穆韌的肩膀,娓娓說道:「我在二十一世紀是個做銅雕的,已經三十歲,在藝術界裡小有名氣,會認識阿觀,是因為我應聘到她唸書的大學演講,那個時候她才二十歲,念的還是她最痛恨的中文系。」

  第二十三章  再逢故友(2)

  阿觀?葉茹觀?

  齊穆韌臉色凝重,齊穆笙悄悄覷了二哥一眼,他不明白二哥心底在想什麼,只曉得這個事讓二哥心慌,因為他感受到手足無措的慌亂感。

  姜柏謹續道:「阿觀很有藝術天分,心靈手巧,做什麼像什麼,我喜歡她,與她變成好朋友,我教她做雕塑、也教她捏陶做茶壺。

  「出事那天,她正在我家裡,一起等待那把蓮荷呈祥壺出窯。本來好好的什麼事都沒,後來她跑到地下室去看茶壺時卻突然發生強烈地震,地面搖晃不已,我聽見遠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響,便直覺往外衝,跑出屋子後,方才想起來阿觀還在地下室。

  「我折回去想救她出來,卻沒想到一個偌大的花盆從天而降,我被花盆砸到腦門,眼前一暗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變成街頭行乞的十歲男孩,那份震撼讓我久久不能平息,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明白自己的靈魂穿越時空,附身在這個已經死去的孩子身上。」

  「後來呢?」齊穆笙追問。

  「我無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想盡辦法回到過去,我天真的想著,是不是在這個世界死亡後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紀?於是我異想天開,跳進河裡企圖把自己溺死,誰知道沒死成,卻被我的師父給救起來,從那以後我開始習醫,闖出一點名號,進了太醫院,娶了你們外婆……接下來的事,你們全都知道了。

  「剛來的那幾年,我到處尋找阿觀,猜測她會不會和我一樣也穿越過來?因此只要聽到會畫圖的女子,就想盡辦法去探訪人家,企圖尋找脈絡線索。

  「我找了許多年,始終沒找到她的下落,慢慢地我死心了,心想,也許她運氣比我好,她在那場地震當中獲救,所以即使穆笙告訴我,葉茹觀會畫圖、制壺,我也沒想到那上頭去,畢竟我穿越過來已經是四十幾年前的事情,誰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吶,真是的,阿觀居然從自己的朋友變成孫媳婦,一差差兩輩。

  齊穆笙聽著外公的話,回想他的確特立獨行、與眾不同,他不屑三妻四妾、重男輕女的觀念,把道德禮制視為無物,他總有許多新點子,雖然多數只是說說,卻往往一開口,就讓人驚奇不已。

  他和哥哥是外公一手教導帶大的,許多思想態度也是他給的,接受這樣的說法並沒有想像中困難。何況……外公從未欺騙過他們,即使是會殺頭的大禍事,只要他們問,他便說,而且句句實話。

  齊穆韌則是把外公的所言所行與他觀察到的葉茹觀作聯想。

  因為來自二十一世紀,她才有那些令人奇怪的反應?所以她不要求下人對自己忠心,卻反問自己對下人做過哪些事情?所以她把賣身契燒掉,不是為著攏絡人心,而是在強調民主、人權的時代裡,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過去的事,一個接一個,大大小小的串了起來,越是深思越是合理。

  如果她是附身在葉茹觀身上的魂體,便可以解釋為什麼葉茹觀醒來之後性情大變,為什麼她不願意留在王府,為什麼一個在大宅院裡長大的女子不擅算計,又為什麼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不願意爭取他的注意力。

  因為外公說二十一世紀的女人,看重自己甚於婚姻,她們追求自由、成就與被尊重,她們不是男人的附屬品,她們自信而獨立,她們寧願付出勞力去爭取活下去的機會,也不願意在男人身上耍心機。

  葉茹觀就是這樣……不,不是葉茹觀,是阿觀,阿觀就是這樣的女人。

  姜柏謹望向齊穆韌,沉聲問道:「上回你同我探聽失憶、性情大變之事,指的就是阿觀?」

  「對。」齊穆韌沒有迴避外公的眼光。

  「換言之,她是在摔倒、失憶後,才變得和過去不一樣?」

  「是,我曾經派人去葉府探聽,如果葉茹觀不是那樣粗淺殘暴的女子,憑她的容貌,怎會被葉府當成棄子。」

  「那麼我可以推論,葉茹觀在摔倒時就已經死了,若非如此,阿觀的靈魂也無法附到她身上……」

  姜柏謹擰眉沉吟,穿越是用什麼原則定理在進行?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四十年前的時空裡,阿觀卻在四十年後才出現?

  因為過去一分鐘,相當於現在的十年,而阿觀比自己晚四分鐘斷氣?又或者,陰界始終找不到阿觀適合附身的軀體,便延遲她附身的日期?

  不知道,他想不出答案,因為,穿越本身就沒有科學定律可依循。

  齊穆韌想起惡靈附身的謠言,無奈一笑,是她編出來的故事吧,用一個怪力亂神的故事來掩飾自己與葉茹觀的大不相同?差一點點,他也和府裡下人一般,相信她的說詞了。

  知道事實後,說他不震撼是騙人的,他也會慌、也會驚,也會有著滿心的無所適從,那樣的女子是他所不熟悉的,他習慣掌控,習慣事事都在自己的謀劃當中,而阿觀這個意外……他緩緩歎口氣……

  塞翁失馬,既然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那麼她不是葉氏的人、與皇貴妃也沒有半點關係,她不是任何人的棋子,從此面對她,他再不必掙扎與矛盾,不必時刻懷疑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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