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季之三
送走了烏家美麗的女商人,白起俊秀的面容方顯不悅,哪來這麼開放的女人?他轉身要往另一處走,卻見舜華自迴廊上迎面而來。
他短暫失神,凝視穿著北瑭女裝的舜華。
沒有美人尖,沒有天生上挑的含笑眼角,但眼前這姑娘切切實實是他的舜華,他……現在才發現,他心裡一直沒有落實。
他無比慶幸舜華有機會重生一次,卻又無比怨恨著自己,總是想著,眼前這人是誰?啊,是舜華,那明天呢?老天會不會玩弄他這個南臨之子,讓崔舜華有再回來的一天?
「哥,」她來到他面前,輕聲笑喚著。
「酒醒麼?」他以同樣的輕聲問著,目不轉睛。
「醒了。」她不好意思,「平常不會醉倒的,今天真是被西玄烈酒給整垮了。」
白起伸出手本想撫過她頭,臨時又停住這動作,他柔聲道:「真辛苦,是不?本來該是一生無慮的,如今卻是要為一家子操勞。」
「初時真是累垮了,真懷念著過去無憂無慮的生活,」她忽然斂容,正正經經朝他作一大揖,「哥,我曾想過,若然有一天能與你相認,絮氏舜華定要感謝你多年的照顧。」
「你這是……」
「這是一定要的,如果不是你,絮氏舜華不會快活這麼多年,自我代她擔下當家這位子,才知道你在外頭有多忙碌。世上沒有白吃的飯,如果不是你一次次在外頂天,舜華絕不會在這片天下過得圓滿快樂……辛苦哥了。」
「……」白起撇開目光,看向庭院裡的陰影處,良久,他才沙啞道:「舜華,你可知我有多後悔,倘若我照著你爹的遺願……」
「哥,那都過去了。」她溫柔笑著:「你心裡明白,今天沒有柳小姐,還會有別人來害我,直到真正害死我,他們才能安心,所以,你不要內疚了。」
他又沉默許久,凝視著她,「舜華,我無比慶幸今天你還能活著與我說話,哪怕,這只是一場不醒來的夢。這半年多來,我明知你是舜華,但一轉身又覺恍惚,直至今日此時此刻,我心裡才踏實了,真奇怪,是不?明明以前的舜華孩子氣,現在的舜華成熟懂事,甚至已有商人手腕了,我卻可以開始將你們連結了。」他終於放任他的渴望,輕輕碰觸她眼下傷疤。
「在春回樓受的傷麼?」
「嗯,早不疼了。」
「是絮氏舜華受的傷麼?」
她眼兒一亮,笑道:「哥懂我,那時我還傻氣,不想去治它。我想著,照著鏡子時我看見的是別人的臉,那,加了傷疤的面皮,是不是看見它時,會覺得這是絮氏舜華的呢?唉,很傻吧。」
「就跟……有美人尖的絮氏舜華一樣麼?」
「哥,這美人尖……還是不要再提了。」丟臉哪。
「在我心裡,絮氏舜華一直是美人。」
她一愣,又笑:「哥在我心裡,也是北瑭最俊俏的男子。」她猶豫一下,說道:「哥,你不必守身三年……」
白起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雙手裡的那把扇子,他輕聲道:「現時我不想談論婚嫁,只好找個借口,舜華,你允我一件事吧。」
「哥請說。」
「無論如何,將來不管你嫁給誰,都別讓自己受到任何委屈。」
舜華本想說她與尉遲哥已有婚約,實在不可能再改了,但她仍是微笑:「好,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許誓?」他伸出手掌。
舜華笑著,也跟著伸出手,她原以為白起要與她勾手指,哪知他居然與她擊掌。她心裡一怔,不由自主又對上他的目光。
「舜華,看人要仔細啊,你看看戚家大少,以利益為主,不肯給伊人任何承諾,這才讓人逮到機會醜化她,這種事受傷的只會是女子,如我,已公開承諾白起不雙妻,這一世,就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妻子。」
舜華啊了一聲,欲言又止。她不大明白為何白起要與戚遇明比較,但在她心底,那個戚遇明遠遠不及白起,如果柳葉月沒做出害死她的事來,她想柳葉月會是北瑭最幸福的妻子,她正要真心捧捧白起,又聽得白起道:「就算尉遲現時喜歡你幾分,將來呢?如果有一日崔家垮台,他是不是又會另覓利益婚約呢?他給過你承諾麼?舜華?」
舜華張口要答話,卻發現白起看著院子門口。
她順著他目光看去,院子門口正是尉遲恭。
5.四季之四
尉遲恭淡淡看著廊上白起與舜華。白起微微一笑,又輕輕碰觸舜華眼下的傷疤,他溫聲道:「舜華,難得你穿北瑭女裝……很美,真的很美,跟絮氏舜華一樣美。」白起又看了尉遲恭一眼,揚起挑釁的笑意,轉身先行離去了。
尉遲恭見舜華一臉疑惑地朝他走來。
「怎了?」他問。
「有人讚美是好事,但那句跟絮氏舜華一樣美令我懷疑他在笑我。」她很快振作起來,笑瞇瞇又不好意思地微展開雙臂。「尉遲哥,你還沒見過我穿過這種女裝,連絮氏舜華的你也只看過圖卷,我這樣……還能看吧?」
他慢吞吞掃過她的女裝,道:「還不錯,夜裡冷,怎麼不穿外衣呢?」
「穿了外衣就沒法讓你看絮氏舜華的穿法了。我以前很少穿外衣的。」
尉遲恭凝視她一會兒,想帶她到有光的迴廊下,但她硬賴在近院門口的陰影處不肯走。她迅速地東張西望,隨即撲前抱住他。
他嘴角微笑。
她有點驚詫自己這次居然抱得穩當,但她不會懷疑自身的好運,她滿足地歎口氣:「親親尉遲哥,我還沒酒醒,讓我靠著些。」
「還沒酒醒麼?要怎麼才能酒醒呢?」他才問完,就看見一隻大老鼠仰頭嘟著嘴。
「……」他一陣沉默。
「這樣才能酒醒。」她強調。
他俯頭吻上她的嘴。
多難得啊,這次真好得手,舜華才這麼想著,忽地,她腰身被提了起來,她心裡嚇了一跳,手腳下意識緊緊纏住他,他抱著她轉了半圈,讓她的背抵在院牆上,令得舜華想起那一夜在亭裡冰冷的石桌上……
她心一跳,不知該不該阻止他,他本只手分擔她身子一半重量,突地,他在她耳邊啞聲道:「舜華,抱緊我。」
下一刻,他支撐的力道遽失,她手忙腳亂更是牢牢抱著他的腰身。她承受著他過於激烈的熱吻,短衣下的肌膚有了清涼的寒意,隨即被熱氣淹沒。
她被吸吮著,咬著。如火焰燃燒過,眼見她的裙子被掀了大半,她十指指甲下意識陷入他衫下腰肉。
「……尉遲哥……我可以阻止你麼……」那聲音極低,帶點嘶啞。
他的動作遽停。
「別在戚大少府裡,讓我想起那插圖……不舒服……」她啞聲道。
他抬起眼,黑得透亮的眼瞳與她對視,彼此呼息交錯半天,心跳仍是同樣急促著,他暗暗深吸口氣,托住她的重量,輕拍她的腿。
「我托住你了,別纏著我腰。」
她抿著嘴,跳下地,又輕輕偎時他懷裡。「對不起,以後我會克制的。」
「……也不用太克制,只是,別再找陰暗處。」
不找陰暗處怎麼親?有光的地方他嫌傷她名聲,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她感到他的雙手落在她肩上,輕輕替她拉著衣物,她本能想要退開一步,讓彼此有點空間好整理,但他又把她拉回他懷裡,繼續整理著她的衣衫。
他愛高難度整理,她不反對啦。
「以後,別穿北瑭女裝,西玄深衣一衣到底,但……北瑭女裝太好拉扯,對你不好。」
「……嗯,」她哪知好不好扯啊。「你也喝醉了麼?」
「那點酒怎能灌醉我?」他微笑,撫著她的長髮,身上熱度尚未消失,他輕柔地吻著她的發頂。
「那就是看了我才失控了?」她笑。
「現時我忽然想吃老鼠肉,就失控了。」
「我像老鼠麼?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味的老鼠了。」她笑瞇瞇,靜靜與他相擁一會兒,她才低聲道:「尉遲哥,我覺得我們這樣挺好的啊。」
「嗯?」
「我是說,每每我親著你,靠近你,我心裡總是懷著美好的感覺,即便是像這種時候,我也覺得我跟你之間在共享一件美麗的事情……為什麼我看見那插圖……圖裡的男女應該也在共享這美麗的事情,但在我眼裡看來,那圖裡的動作很噁心呢?」在別人眼裡,看著她跟尉遲哥相吻也是很噁心嗎?
她感到自己被輕輕擁住,他沒有說話,良久,他才道:「下筆者心思不同,出來的圖自然有不同感受。再者,我們不是戚遇明與伊人,不用與他們比較。」
沒有誰的情愛比較美麗,要真論,伊人喜歡上戚家大少的時間遠遠比她久,舜華憶起方才兩人的親密,只覺得滿滿甜蜜,她想,就算哪天旁人覺得她與尉遲哥相擁的動作很醜陋,她也還是心愛著他,不想放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