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極快,一把抱住她,讓她安全地落入他懷裡。
「咦……我……」是怎麼了?聲音衝不出來,她傻眼了。
「別怕。」他沙啞道,環抱她的雙臂微地緊縮。「舜華,別怕。」
怎麼回事?
「別怕,舜華,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到最後,我一直在。」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他說的像是她將要死,說的跟她很熟似的,喊她的閨名像……像剛在談崔舜華的語氣……這幾年她不是體弱而已嗎?下床就累得喘吁吁,生些不打緊的小病,大魏名醫將要治好她,不是該這樣的嗎?
她目力所及,只剩他袖口間金紅線在晃動著,接著,白茫茫一片掩去那交纏的金紅,佔據她所有的視野。
她的意識忽明忽滅,隱隱覺得自己被抱的更緊,他身上明明有舒服的體溫,她怎麼也感受不到。他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她明白他一直在安撫她……
「別驚慌……舜華……就當睡一覺……很快就好了……」
她心跳越發的緩慢,想要拚命地吸氣,卻發現力不從心……
「小姐……」七兒一進門,面色大變。「你做什麼你?」
尉遲恭無情的看她一眼,平靜道:
「你家小姐身體不適,還不快來照顧,我去差人叫大夫。」語畢,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柔聲道:「舜華,會沒事的,我等你。」
她蒼白的臉不停冒著冷汗,他輕輕抹去她面上汗珠,小心地將她交給婢女後,拉開目光,頭也不回地離去。
舜華拼著命清醒著,但她全身抽空。她懷疑意識隨時會在這世上消失。拜託,尉遲恭快請大夫來啊!她意志向來不夠強悍,拜託……她還想活下去!還想活下去!
「小姐,再撐些!大夫跟少爺馬上回來啊!」
對,對,再撐一下!再撐一下!
混混沌沌間,她夢見自己化作春燕飛出房門,徘徊在白府上空,俯瞰一切。白府的景色朦朧,她努力長大眼睛卻在夢中看不真切。
駿馬在巷弄間,及時停在白府門前,那俊秀騎士一聽家丁大喊什麼,匆匆躍下馬,直奔她的寢房。
是白起哥!
「小姐怎麼了?」
白起哥難得發怒啊!這些年,他為白家跟她做了許多。自從爹走後,絮氏轉為白府,由小富家步入小富戶一路往上爬,如今是很了不起的名門富戶,他所付出的心血絕非常人能做到,她對他只有感謝,絕無怨言!
「尉遲恭呢?」白起狂怒罵人:「沒有人請大夫嗎?」
尉遲恭?尉遲恭!夢裡的她,一有此念,竟脫離白府的束縛,飛出白府,追上另一名騎士。
那騎士正是尉遲恭,他直奔崔府。「崔舜華呢?她不是在茶樓等我嗎?怎麼不見人了?連璧呢?」
果然這兩人……有一腿啊!舜華此時只想苦笑。虧她還以為這個尉遲恭對她有那麼點意思……害她以為、以為等她病好,是不是可以……
「……沒氣了!少爺……小姐沒氣了……」顫顫抖音自遙遠天際飄來。
不,她還有氣,她只是昏了過去,現在她在作夢,等她清醒……她會比北瑭任何一個女人還強壯,所以,她只是像以前一樣小病……只是小病……
尉遲恭翻身下馬,快步奔進崔府。門合上的剎那,他忽地轉向白府的方向凝視一陣。
她照樣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莫名得知他此時目光柔軟裡帶著憐惜。
「舜華……一路走好。」他輕聲道。
一路走好?等等,她沒死,沒有死啊!尉遲恭你沒去請大夫,是你動的手腳嗎?她好好一個人,怎會落到如此下場?你說話啊!尉遲恭……尉遲恭……
意識盡滅。
只是片刻。
她意識遽回,猛地張眼。
能清楚看見了!她回到現實了!還來不及歡喜,一抹黑影在昏暗的燭光下,從她眼裡奔了出去。
在她眼裡是橫著奔了出去。
是誰如此心狠手辣!不把她扶回床上,地上冷冰冰的,冷意自足心蔓延到五臟六腑裡,凍得她好想破口罵她一句:去他的康寧帝!
此番死裡逃生,她非得在心裡罵個痛快不可。如果不是康寧帝的猜忌,絮氏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親親爹爹罵去他的徐直,但她以為這全是多疑君王康寧帝的錯!
去他的康寧帝!去他的康寧帝!
她安心的合上眼。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她將會比北瑭任何一個女人還強壯,她很有信心她的未來是光明璀璨的,先前真是嚇壞她了……她再睡一下,等她醒來後……等她醒來後,她想要……
第二章(1)
當尉遲恭意識微明時,便知自己處在熏香的女人臥室裡。
北瑭國土偏北,不似南方喜以熏香驅蚊,並藉此研出各式熏香、香丸等。近年北瑭京城在四國之中約為奢華之都,許多富戶千金迷戀起這種非自然產生的香味……會同時用到這麼多中濃重香料的,在北瑭裡只有一個女人……
「冷……」女聲低低著。
尉遲恭剎那睜開厲眸。
他躺在滿溢暖香的大紅繡念間,上身居然赤裸。他心一凜,明明前刻尚在廳裡賞舞,這一刻卻躺在床上,分明是有人對他下藥,讓他著了道。
北瑭境內,誰敢對他下藥?
只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他翻身坐起,烏黑長髮毫無保留直瀉於被褥間。他暗咒一聲,束髮玉髻不知被丟到哪去。那女人是想做什麼?男女長髮不束,只容雙方妻子丈夫得見,即便在青樓,男子也不會放下長髮,那女人想要找個女人趁機鎖死他麼?
他掀開床幔,就見地上穿著姚黃深衣的女子捧著頭慢慢坐起。
「七兒……我腳冷……你脫我羅襪做什麼,著涼又要好一陣子沒法下床……」她又兩聲,一顆頭沒力地點來點去,似是無法控制自己。
他烏眸輕瞇,尋思她此番舉動又是在做何把戲?
過了一會兒,她又昏昏沉沉,自言自語道:「……大夫呢?來過嗎?你拖不動我……白起哥呢?他怎麼不抱我上床……到底誰有閒替我換衣,卻殘忍讓我在地上著涼……我要當強壯的北瑭女人,這樣冷我,我右臂好痛……」
白起也蹚在一次的渾水裡?她還要害多少人才夠?尉遲恭真有掐死這女人還天下人太平的衝動。
他沒空再跟她耗在此處,下了床,取回地上中衣,冷聲道:「害人終害到己了嗎?舜華,你該好好品一品這滋味。」
她聞言,像隻貓彈了下,迅速轉身,一見到有男人在房間裡,她的臉頰凹陷下去,嘴巴像顆蛋型,久久無法閉上。
「你怎麼在這裡?」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他的……衣衫不整。她有沒有看錯,那是男人的胸肌吧?她眼睛毀在人的胸肌上了。她不知道該不該照著白起哥德大家閨秀範本,直接暈倒在地。
右臂疼痛,她沒法馬上暈去,低頭拉袖一看,不知何時在哪裡撞上東西居然擦傷甚重。
他慢騰騰地穿妥中衣,又一一拾起地上衣物穿上,最後來到她的面前,冷談說道:「讓開。」
她被那雙冷冽的蛇眼嚇到,狼狽地連連退後。
他拾起踩在她足下的外袍,道:「你心裡想要戚遇明,干我何事?以為把我弄上床,讓伊人來個抓奸在場?」
「我、我想要戚遇明……」冤枉啊,大人!京城四季她只熟白起哥跟他而已,戚遇明她連看都沒看過,她只力挺他這個配角好不好!平常尉遲恭到訪時,面色顯冷但口吻甚是和緩有禮,有幾次他聲裡有著輕淺的溫柔,她還懷疑他對她有意思呢,哪像今天……
她又想起她昏迷前懷疑他下毒……她暗自打量四周,放眼所及皆陌生,白起哥怎麼會將她丟到這裡?
「……我哥呢?」她顫顫問著。
「你哥?你哪來的哥哥?」
「白、白起啊!」
「白起?舜華,眼下你居然連白起都敢動了?」他上前一步,她又緊張兮兮地退後數步,最後她退到門上退無可退。
要不她眉間殘留的戾氣,尉遲恭差點以為自己正在欺負一頭渾身發顫的小白兔。他思緒略頓,回顧以往,不記得她有過這番求饒面貌。
「尉……孤男寡女……不妥,萬萬不妥……」她結結巴巴道:「我是絮、絮氏之後……雖、雖……但也不能隨便讓人玩……玩弄……」提到絮氏,她腰桿直了直,但還是很快地軟了下來。
「絮氏之後不得出京師城門。如今的絮氏之後,只剩最後一個,眼下她活不過幾年,正在白起家裡。你提她做什麼?」
舜華一頭霧水,但她被那句活不過幾年的話吸引,便低聲道:「你預言活不過幾年……所以,你下毒來讓預言成真嗎?」
「下毒?」他輕瞇起眼,在她驚恐的目光下,他只手抵在她的臉側。「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心裡有著戚遇明,你有本事得到他就去做,不要牽累到我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