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理他,他自個帶了伴。」杜立薇說得咬牙切齒,心裡微酸。
可是真的不用理會嗎?
對方可不這麼認為。
西裝筆挺的奧特像是剛發現他們似的,十分意外地帶著女伴來打招呼。
偏偏他身邊的女人不是別人,而是老找杜立薇麻煩,故意將她分數打得很低的陳蕙芳教授,叫她嘔得差點破口大罵。
「真巧呀!你們也來用餐,一起坐如何?」不等人反對,奧特已拉開椅子坐下,他甚至有失風度地未替女伴服務,自行入座。
「教授,有點擠。」你不要來湊熱鬧好不好?約會是一對一,不是懇親大會。
小女孩,你的瞇瞇眼已經夠小,別再瞇眼了,饒過它一回。「看來你該減肥了,女孩子吃太多可是會囤積多餘的脂肪。」
「以我一百六十七公分的身高,四十八公斤剛剛好。」杜立薇從桌子底下大膽地踢了奧特一腳,要他識相點,別來攪局。
悶哼一聲,他笑意不減。「原來是我看錯了,你還有增肥的空間,那就多吃一些,我請客,省得你埋怨我苛待你。」
「奧、特、教、授——」她狠狠一瞪。
「不喊親愛的奧特教授嗎?我挺想念你用嫩嫩的嗓音一喊。」特別悅耳。
「你……」你真是個無賴教授。她又踢了一腿,只是這次落空,他閃掉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爭執,看在其它人眼中與情人間的鬥嘴無異,讓人好不憤怒呀!
尤其是以為有機會重新獲得心儀之人好感的陳蕙芳,她握緊的雙手微微發抖,醋意由胃袋淹到喉嚨口了,只差一開口就悉數噴出。不過阿爾梅裡亞以看戲的成份居多,他毫不在乎他們之間會發展出什麼情絛,因為他勝券在握,不擔心手裡的小鳥飛走。
「奧特教授,如果人家不歡迎就別強求,我們另外找個位置談談心。」陳蕙芳忍不住的開了口,她可不想多兩盞礙事的電燈泡。
對啦!快走、快走,少來煩人,那張血盆大口肯定用掉半根口紅筆,十月底的復活節已經過了,用不著扮鬼嚇人。
心裡頭犯嘀咕的杜立薇用眼神趕人,但胸口忽然有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像是小鹿迷路了,找不到有同伴的森林,悵然若失。
「陳教授,隨意揣測別人的意思是非常要不得的行為,一位是我堂弟,一位是學生,怎會不得體的行無禮之舉呢!」他一句話打死所有人,讓人不願當失禮之人。
「可是……」分明不合適,四個人同桌哪能說上幾句貼心話。
「堂哥的女友真有味道,幹練知性,就像你以往所迷戀的法國美女,高眺而充滿線條美。」他所謂的線條美指的是上圍,暗諷堂兄挑女人看的是胸部。
咦!這是哪一國話?自認為博學多聞的陳蕙芳完全聽不懂法語,傻子一般的發匪。
「你喜歡乳牛?」杜立薇不高興的一譏,手心有意無意地遮住不甚豐滿的小胸脯。
誰也不看的奧特先點餐,再攤開餐巾。「我喜歡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別點太多酒,酒喝多了可是會出事。」
他半是暗示,半是提醒,不希望某個傻女孩誤入魔掌,錯把爛泥看成鑽石。
嘴唇才剛碰到酒杯,杜立薇神色一僵的未沾酒。「教授要多喝點,這裡的紅酒滿順喉的,酒後失身才自然,祝福你和陳教授有個美好的開始。」
「你在指你嗎?親愛的小薇同學。」他笑著舉杯一敬,啜飲一口她口中的好酒。
「你……」真的很討厭耶!幹麼學我說話,學人精。
「美麗的薇妮女神,別讓你玫瑰花般的臉龐蒙塵,你的笑容是沙漠中的甘泉,解救我這瀕臨渴死的旅人。」你的眼睛只能注視我,讓我成為你的天空。阿爾梅裡亞揚起她最著迷的陽光笑容,輕托她香腮,將一顆紅櫻桃餵入她丹唇。這女人是他用盡心機拐來的獎品,怎能落入他人手中呢!豈不是白費他一番用心。
悠揚的鋼琴聲,瀰漫粉紅色彩的燈光,醉人的紅玫瑰和昂貴的五星級大餐,他無不以女人的最愛來挑選,迷炫她的心志。
在飯店用餐最便利的事是,房間就在樓上,帶著三分微醺,五分醉意,男男女女交纏的火熱胴體便可暢意,痛快一回。
「噢!阿爾梅裡亞,你真是我的……」王子。
「包著糖衣的毒藥向來華麗,不怕毒發時的痛苦就一口吞下,膚淺的女人不在少數。」
略帶冷意的聲音一灑下,有如從夢中醒來的杜立薇惱怒地一瞪眼。
「奧特教授,你到底哪裡看我不順眼,說出來我好改進。」小貓發飆了。
「相反地,我看你十分順眼,你該改的是識人眼光。」劣馬不善跑,良駒日千里,可惜她不是養馬人,優劣不分。
「教授,你就不能放過我一回,別來打擾我的小小戀情?」她的語氣帶著威脅性的懇求。
小戀情?聽來真刺耳。奧特的表情抹上一層暗影。「用餐了,你要多吃點,多給腰間的贅肉添一些兄弟姊妹。」
「教授你……唔……我自己……嗯!吃……」一小塊龍蝦肉往她嘴裡一放,滿腹的不滿全被上等口感給收買了。
太沒用了,居然沒用狗血潑他,實在太沒志氣了,人家用食物吊她,她沒嚴詞抗拒,反倒眼巴巴的盯著人家盤中的龍蝦,一副垂涎不已的樣子。
其實杜立薇偏愛海鮮類,可是為了省錢,她點了最便宜的炭烤牛排。
雖然男女雙方約會,通常由男方買單,不過她是危機意識甚高的小氣鬼,為防有突發事故發生,絕不點荷包負擔不起的高價位料理。
切身之痛呀!一年前也有位學長請她吃飯,她看準了對方出手大方,大點特點一堆海鮮、貝類,結果付帳前學長因海鮮過敏而緊急送醫,那一桌她得自己掏腰包,忍痛失血。自此以後,她有了警惕,不管誰請客,她都會先看過價目表,然後才點餐。
「薇妮天使,別只吃單一食物,嘗嘗這道鵝肝醬,佐以醬燒小羊羔,風味別具一格,鮮嫩得讓你一嘗再嘗。」
不甘示弱的阿爾梅裡亞也叉了一片帶血的嫩羊肉,以示體貼。
但是一本三十多頁的調查報告中,並未提及杜立薇雖是語言天才,精通各國語言,可終究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對生食文化敬謝不敏。
所以生魚片、未煮過的鹹豬肉、醃製的小魚乾等,她絕對避而遠之,一口也不沾。
因此阿爾梅裡亞的討好等於是有史以來的大災難,她一見到血,眉頭立即糾結成團,勉強吞嚥是越吞越難受,還得強顏歡笑,頻頻讚揚美妙可口,其實她想吐。
「不用了、不用了,我的胃很小,真的無福享受美食,你自個享用。」一轉頭,溫柔小女人立刻變成母老虎。「奧特教授,不要再引誘我,你的陰謀詭計絕不會得逞,我有鋼鐵般的意志。」不受誘惑。
……好像很難,他那盤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龍蝦的鮮味在口齒間彈開來。
「是嗎?」像是在考驗她的定力,他慢條斯理地挑出蝦肉,慢動作沾醬,再優雅地含入口中,輕輕吮咬。
太……太可恨了,他怎麼不去拍食品廣告,肯定大賣。杜立薇洩憤地切著牛排,大口咀嚼,不顧形象地抵抗龍蝦的呼喚。
不過到了最後甜點一上,奧特的攪局確實引起堂弟的不快,他開始意識到若不把煮熟的鴨子吃下肚,它有可能被人從嘴邊叼走。
於是乎,阿爾梅裡亞佯稱要去看夜景,就當著堂哥的面,把他心愛的學生帶走。
當然,有人快意,有人陰鬱,最樂的莫過於十句聽不懂八句的陳蕙芳,終於讓她等到兩人獨處的時間,怎不好好把握。
「奧特教授,我想……」
「你慢用,我先走了。」神情不佳的奧特拿起賬單,率先到櫃檯結帳。
「可是我還沒吃完……」咦!他怎麼走了?完全傻眼的女人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赴約而來卻被放鴿子,這算什麼?
只覺被擺了一道的陳蕙芳在心裡怒意橫生,她把這份屈辱記在學生頭上,杜立薇注定有一科要被死當了,起因是怨妒。
一陣涼風吹醒了奧特的理智,走出飯店大門的他凝視滿街的霓虹燈,閃閃爍爍的七彩虹光取代了喧嘩的人聲,在夜的籠罩下更顯淒迷。
他在做什麼?他問著自己。
隱隱約約地,他的心似在告訴他什麼,可是他拒絕聆聽,任由霧狀的矇矓遮蔽雙眼,模糊地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放不下,也無法轉身離去,心裡牽掛的是橫眉怒視的女孩,擔心她受騙,不安她此時的處境,更煩惱他為什麼站在大馬路旁,為了一個被浪漫沖昏頭的學生焦躁難安,而她卻視他為愛情殺手。真能不管她,由著她撞得一身傷痕纍纍嗎?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不單單是師生情誼,還有逗弄她的樂趣,以及……以及什麼呢?為何他說不上來,似乎有人偷偷在他心口挖了一個大洞,腥紅色液體不斷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