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著她,俊美的臉龐霎時變青了。
「你……毒殺我?」
「什,什麼?!」她圓圓笑臉登時慌了,焦急地扶住他僵硬的沉重身軀,「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吃壞肚子了嗎?」
「你……放了一兩人參、五錢枸杞……和三錢玄鐵草……對……不對?」藥王斷斷續續的吐出話,極力想要喘氣,臉色已經從淡青色逐漸呈現隱隱灰黑之氣。
香圓這時才驚覺到事情嚴重,顫抖著手緊緊抱著他寬闊的胸口,熱淚迅速衝入眼眶,頭一天感覺到的溫暖觸感現在逐漸變得寒冷,她的心也發涼了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不是很補的嗎?你不要嚇我呀!」她淚如雨下,小臉蒼白,神情慌亂極了,拚命撐住他逐漸下滑的沉重身軀。
「速去……摘杏花三瓣……冰糖一錢……綠豆……」他的臉色已由灰黑漸褪慘白,提氣掙扎著交代。
「你慢慢說,慢慢說呀。」她哭得晞哩嘩啦,「可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喝綠豆湯嗎?你快點好起來呀,別嚇我吧……你怎麼了?你疼嗎?我幫你揉一揉胸口……」
他不是疼,他是想殺人!
但是再拖下去他恐怕會先魂斷藥王圃,只得抱元守住最後一絲真氣,艱難地說完解毒之方。
「綠豆五錢……煎成半碗水……可解此毒……」到最後他已然力竭,唇瓣逸出了一絲觸目驚心的血漬。
是這一抹鮮血重重敲醒了哭得昏天暗地的香圓,她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哽咽著急切地叫道:「好好好,你等我,我馬上去煮,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她滿心惶急卻不忘輕手輕腳地將他扶躺在地上,連滾帶跌地起身衝出去熬解藥之前,不忘回頭焦灼地望了他一眼,這才強忍著淚水飛快跑出花廳,消失在暗沉沉的夜色裡。
「我怎會……如此大意?」他唇邊浮起一絲苦笑,臉色慘白若紙。
他早該有所警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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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圓邊哭邊熬杏花冰糖綠豆水,心急如焚地煮好後,便急急忙忙捧著跑回花廳。
也顧不得夜色沉沉幽暗處處,露水觸膚冰涼,她一路腳下飛奔著,雙手卻緊緊捧握住瓷碗,深怕濺出任何一滴救命甘露。
她淚眼婆娑地攙扶著他,小心輕柔地將杏花冰糖綠豆水餵入他變灰的唇間,屏住呼吸無法言語,胸口更是緊縮絞擰成了一團。
天哪,他千萬不能有事,他千萬得好起來呀!
「對不起……對不起……」她直到將碗裡的湯水喂得一乾二淨,這才忍不住嗚嗚輕泣起來。「我沒想到我調製的補藥這麼毒……都是我的錯,我這次太大意了,怎麼可以連想都沒想仔細就擅自把人參加進枸杞子湯裡熬呢?怎麼也沒察覺它們相剋呢?」
胸口如萬蟻噬心的他聽在耳裡,剎那間真的好想死。
索性就這樣解脫也罷,省得還要浪費那個力氣吼她。
饒是如此,逐漸減輕了痛楚的他還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蒼白的臉龐掠過一抹怒氣。
「人參和枸杞……並不相剋。」白癡!
「啊?」香圓淚汪汪地望著他,隨即驚喜交加地緊緊抱住他。「你、你能說話了?你有力氣說話了?阿彌陀佛、玉皇大帝、佛祖、菩薩顯靈保佑……嗚嗚嗚,這就表示你沒事了對不對?你會好起來對不對?」
藥王一怔,全身針刺蟲咯般的痛苦還未消褪,四肢百骸也彷彿方自冰冷的寒潭撈救上來般沉重虛乏無力,可是她狂喜落淚的圓圓小臉和激動擁緊他的香軟懷抱,竟奇異地沁透過了他遍體僵硬糾結的痛楚,出奇地暖和了他的胸膛。
「笨蛋……」他胸口莫名悸動著,在她耳畔低低咕噥了一句,大手卻不由自主輕輕撫摸著她豐厚光滑的髮絲。
「嗚嗚嗚,你能夠好起來實在太好了……」香圓哭得鼻涕眼淚抹了他滿衣襟,可是她圓圓紅通通的小臉小鼻子小嘴巴,卻出奇地逗笑了他。
唉,他肯定中毒不輕,否則劇毒嚙身時分,怎還有管不住的笑意暖暖地在胸臆間綻放開來?
「別抹了,你的鼻涕好髒。」嘴巴上說是這麼說,他逐漸恢復知覺的手臂還是輕輕將她攬在胸前,笨拙卻溫柔地試圖撫慰她餘悸未消的顫抖。
「我以為你就快要死掉了……」
我也以為我就要死掉了。他在心底歎氣。
不過……管他的,反正沒死成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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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窗外,明媚的春色流光飛濺,窗內,紅眠床上慵懶半倚著的高大男人慢吞吞吃著圓臉小丫頭誠心誠意進貢的鮮甜紫葡萄。
「啊。」他慢條斯理嚼完了一顆,又張開嘴巴。
香圓輕巧地又摘下一顆渾圓葡萄放進他嘴裡,滿臉討好的問:「好吃嗎?」
「不是很甜。」他故意刁難道,「但勉強可以接受。」
「這樣啊,那我待會兒上街買更大更甜的西域葡萄好不好?聽說那個好吃得連舌頭都能吞下去呢。」她好脾氣好慇勤地道。
「不要。」
「為什麼?」她一愣。
「我不要你出門。」他臉上微現不悅。
「可是我不出門,誰幫你買好吃的瓜果呢?我爹雖會差人送食物菜蔬來,可是他們又不知道你的口味,還是我自個兒去挑選你愛吃的……」
「我說了,」他濃眉陡然擰皺成結。「我不要。」
香圓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睛,「噢,可為什麼?」
「因為!」他頓了頓,心下驀地悚然一動。
對啊,為什麼?
是他再也受不了靜悄悄的。恍若遠古陵寢的一切?
還是因為他不想看著空蕩蕩的臥房,空蕩蕩的藥王圃裡,沒有她小巧圓嫩的笑臉在那兒晃來晃去?
「為什麼呀?」她睜著圓亮好奇的眼兒望著他。
「因為你差點毒死我,這是你欠我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生生硬拗道。
「對不起。」她瞬間慚愧得要命,白白潤潤的小手無助地絞擰著。
一見她內疚得悄悄紅了眼眶,他霎時真想狠狠咬掉自己的舌頭。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不能稍微讓她忘了險些毒死他這回事嗎?
不過話說回來……
「你究竟是從哪兒得出人參是可以和玄鐵草共熬的念頭?」他揉了揉眉心。
玄鐵草,別名草中赤練蛇,由此可知它的毒性驚人,尤其是與強化氣血的人參相融,她怎麼會以為這兩種東西是能夠煮在一起的?
「咦?不行的嗎?可是我記得玄鐵草雖是至毒也是大補啊。」她愣愣的解釋。「我爹的醫書上是這麼說的,而且它還有以毒攻毒的神效喔。」
「那是倘若有人在野地被赤練蛇咬中,緊急間可以用半株玄鐵草搗爛敷在傷口上引毒,過後還須以蜂蜜水洗三日方能痊癒。」他的兩鬢越發抽痛。
「耶?是這樣的嗎?什麼時候改的啊?」她大感疑惑。
「從頭到尾就沒人改過!」他一口濁氣往上湧,咬牙切齒道。
她畏縮了一下,「呃……對、對不起,也許是我記、記錯了,嘿嘿嘿……」
香圓心虛的乾笑只換來他一記惡狠狠的白眼。
「記錯?這種事能記錯嗎?」他忍不住咆哮。「這樣誰還敢讓你執掌醫館?只怕不出三日病人便堆積如山,屍骨血流成河。」
她心下一酸,好不委屈,可是想開口爭辯又想起昨晚他才險些遭了她的「毒手」。
她還能爭辯什麼呢?明明昨晚她就差點害死一條人命,而且是至高無上的藥王
藥……王?!
「等一下!」她猛然抬頭,本來已經泫然欲泣的小臉瞬間佈滿驚疑。「你不是藥王嗎?你、你不是神仙,怎麼還會中這小小玄鐵草之毒呢?」
她永遠忘不了昨晚他只剩一口氣的慘狀,現在想起來心頭還怦怦狂跳,好不絞疼。
「誰告訴你神仙就不會中毒?」他冷笑反問。
香圓這下被問倒了,急促地眨動著密密的眼睫毛。「呃……是沒人說過,可是神仙不是很厲害的嗎?神仙是來無影去無蹤還有法力,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就中毒?」
「有沒有聽過佛跳牆?」他突如其來一問。
「有哇,好吃得不得了,每次有人宴客擺流水席的時候,我一定會央我爹讓我同去,我可以一連吃上三大碗呢,尤其是裡頭熬得香噴噴又軟又嫩的封肉和栗子,還有那個風味無窮的筍絲……嘩……」光想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真是個單純的笨蛋。
他聳起一道眉毛,「既然佛都有可能為了一道美食跳牆,我以元身中毒又有什麼了不起?」
她呆了呆,倏然低頭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呃……」
是這樣的嗎?
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可是又覺得還滿有道理的。
「如果你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那我也無所謂。」他作勢欲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