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有這麼神?」長年為腰酸背痛所苦的老婆婆聞言大喜,迫不及待接過了宣傳單。「那我一定要叫我住開封的侄兒帶我去『一品回春院』看看。」
「贊啦,婆婆,您真內行!」香圓眉開眼笑,不忘繼續對要進城的人們推薦。「這位小姐,您臉上青春的痕跡是不是困擾您很久了呢?『一品回春院』裡有位章大夫可了不起了,他調製出的藥膏清涼有勁,可以讓您臉上的點點風過水無痕哪!」
「真的嗎?!」臉上滿是青春痘疤的姑娘歡天喜地極了。「是『一品回春院』的章大夫嗎?你沒有騙我吧?真治得好?」
「您儘管去探聽,看我羅香圓有騙過人沒有?若治不好,我頭給你剁下來當球踢!」她慷慨激昂地一拍胸脯。
「那實在太好了,謝謝你啊!」痘疤姑娘笑得合不攏嘴。「給我一張……不對,給我一百張!若要真治得好我的絕世美貌,我就免費幫你拉一百個客人啦!」
「哎喲,那就有勞您了。」這不正是相思先生書中提到的第二守則嗎?
業務守則第二條:能將產品宣傳得天花亂墜是本分,能夠讓您的客人免費替您大肆推廣就是真本事!記住,有口碑才能造就事業的里程碑!
真是太太太有道理了。
香圓彷彿已可見到「一品回春院」像顆熟透的蘋果般落入她這位未來東家的手掌裡。
哇哈哈哈,現在誰都阻止不了她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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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證明,香圓的一腔熱血滿懷抱負在當天晚上就遇上了十八年來最殘酷可怕的天大危機。
而且耍此賤招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的老爹,人稱妙手回春羅神醫。
「他們是誰?」香圓揉著飢腸轆轆的小肚子甫踏進內堂,就看到了一字排開高大壯健的男人們衝著她笑,還不忘搔首弄姿擠眉弄眼。
「嗨!」
甚至還有人偷偷拉鬆了衣襟,露出一大片古銅色的胸肌。
看到鬼。
她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踏錯門戶。
「對不起,我不知道開封也這般先進,居然有男寵店了。」她喃喃,圓圓小臉浮上雨朵燒紅的羞赧,急忙轉身就要溜。
「給我站住!」羅一品拉長了音警告道:「跑哪裡去?」
「爹……」香圓一頓,回頭不好意思地喚了一聲,隨即嗖地倒抽了口涼氣。「爹?!」
爹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他也來男寵店上工?拜託,都這麼老了怎麼可能會被僱用……不!天哪!爹該不會是來光顧的吧?
她震驚得張口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難怪爹這麼多年來都不續絃,再幫他們找一個「阿姨」,可、可是她真的做夢都沒想過爹居然會是兔二爺?!
香圓腦子有點暈眩,眼前有幾顆星星閃呀閃地飛了過去。
「你那個齷齪的小腦袋在想什麼骯髒的鬼念頭?」羅一品很不爽地瞪著小女兒。「給我過來,看一看,選一個。」
「選,選什麼?」她的語氣顫抖。
選她未來的「後叔」嗎?
天哪,她是知道這陣子爹被她搞到頭暈腦脹的,可萬萬沒想到他會因此被逼出了五斗櫃,公開自己是兔二爺的驚人真相。
「丈夫。」羅一品簡短有力,還不忘擠出最燦爛的笑容「愛憐」地瞄向那一宇排開的猛男。
「不——」她想哭,但是更想噴血。「爹,您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您都忘了娘了嗎?」
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得了……她得先去找王大夫討顆定驚丸來吃吃!
「這跟你娘有什麼干係?」羅一品困惑地看著她。「不過我想你娘在天之靈也一定同意爹這麼做,她想必也會感到很安慰的吧?」
「怎麼可能?!」她的驚嚇傷心瞬間化成怒火,氣呼呼叫道:「爹!您不要因為娘變成神主牌不能發表意見就這樣亂掰,娘要是在天上知道自己的丈夫變成了兔二爺,她肯定會嘔死的——不對,她老人家已經死過了——哎呀!反正她一定死不瞑目的!」
「你你你……你說什麼鬼話?誰誰誰……誰說我是兔二爺?」羅一品登時岔了氣,又嗆又咳氣急敗壞。
「您不是找了一堆男人要當我爹……不,是娘……也不對,是當後叔……」
羅一品霎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著她「你你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能吐出完整的話。
「你的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東西?你怎麼會把冰清玉潔、忠貞守禮的我聯想成兔子呢?再過一兩年我就能拿到朝廷敕封的貞節牌坊了!」
「還貞節牌坊咧。」香圓噗地笑了起來,「呵呵呵……爹,男人沒有貞節牌坊的。」
「喔,說得也是,我都給氣忘了。」羅一品頓了頓,隨即大大跌足扼腕。「可惡!為什麼男人沒有貞節牌坊呢?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想他守身如玉這麼多年,擁有坐懷不亂的真本事。心中念念不忘只有那已往西天的愛妻,真是此情此心唯天可表啊!
「也沒什麼好不公平的啊。」她聳聳肩,理所當然地道:「男人哪有什麼貞節可言?」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羅一品又臉紅脖子粗起來。
「就是我說出來的那個意思!」香圓歎了口氣,「爹啊,您也不想想,『一品回春院』不交給我是不成的,事到如今您還能指望誰呀?」
「喂!話幹什麼又說到這邊來?你老爹好不容易稍稍忘記這件傷心事,你偏偏又提起,是想氣死老爹嗎?」他直跳腳,氣得口沬橫飛。「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找了一堆男人來這兒亮相?不就是想要你早早成親死了那條心嗎?」
「辦不到的啦!」
「什麼?你再說一次!啊?」
「說一百次也沒問題,總之『一品回春院』的未來就是我,我就是『一品回春院』的未來,爹,您面對現實吧!」
那排排站的猛男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父女倆吵得面紅耳赤,本來還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開始有人掄椅子抬桌子了,猛男們這才嚇得驚逃四散奪門而出。
「救命啦!殺人啦!」
就在羅家父女倆差點打起來的當兒,幸虧是今年高齡九十九歲、滿頭白髮牙不關風的羅氏老宗長及時趕到,這才阻止了一樁可能父女相殘的人倫悲劇。
在聽完兩造你來我往並氣急敗壞的爭論後,老宗長總算做出了裁決。
「偶搜……」老宗長歎了一口氣,「泥瞞不又再掃啦!」
還好自從老宗長八十九歲那一年牙齒掉光光後,大家就習慣了他老人家說話的腔調,最少也能猜得出七七八八。
「老宗長,我們不再吵了,您別擔心。」羅一品實在很擔心老宗長的身子。
畢竟都九十九歲囉,逢九是大關哪,總不能隨隨便便就被他們這些侄孫兒們給氣死啊。
「對啊,宗長爺爺。」香圓低著頭,無比歉然地道:「還驚動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唉……」老宗長滿臉誠懇地道:「嘎猴漫素興啦。」
「是是是,家和萬事興。」羅一品白了女兒一眼。「只要有人別再成天想著那些自己根本做不到也不應做的事,那就萬事大吉了。」
「不知道是誰喔,冥頑不靈、食古不化還重男輕女……」香圓嘀咕。
「你是不是還想找架吵?」羅一品火大了。
「來啊、來啊,我有理走遍天下。」她也不服氣地回道。
所有人不約而同捧頭哀歎!
這對父女真是像到不行!
「奏讓藥王結定吧。」老宗長顫巍巍地道。
眾人一愣,接著點頭如搗蒜。
「對對對!就讓藥王來決定,就這麼辦!」
羅一品看著他們,「啊?」
「啊什麼啊?」幾個宗兄連忙對他使眼色。「就這樣決定了,要聽宗長的話,沒有什麼法子是比這個法子更公道的了。」
「可是……」
香圓興致勃勃地道:「好哇、好哇,只要能夠讓我證明我的確有接掌『一品回春院』的實力,要我做什麼都行!」
「可是……」羅一品張嘴欲言。
「藥王他老人家在哪裡呢?」她熱烈地問。
老宗長先是滿意地點點頭,隨後神情變得肅穆又神秘兮兮的——
「在、藥、王、圃。」
所有人全驚呆了,不敢相信老宗長居然也有字正腔圓的時候?!
由此可知,尊貴無比的藥王圃在大家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了。
香圓眨眨眼睛,滿臉疑惑。
藥王圃?就是那個他們幾百年才去敬拜一次的藥王圃?難道是要去擲茭問神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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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風苦雨啊……
嘩啦啦的雨聲不斷落在屋簷,牡丹花、芭蕉葉和養金魚的福紅圓缸上,敲打得人全身寒毛直豎。
尤其是偌大的藥王圃裡,只有她孤零零一個人。
打今兒一早搬進來直到現在,香圓想破了頭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搬到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