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對啊!」香圓興高采烈心悅誠服地附和,突然又疑惑問道;「真的嗎?用生蒜搗汁敷腳底穴道就能止住鼻血呀?」
「你盡可以試試。」他對她露出一抹邪惡的微笑。
她趕緊摀住自己的小鼻子,「呃,不、不用了,我信我信。」
「總而言之,天地萬物無不可用入藥者,而毒藥抑或良藥端乎子施用者方寸之間。」說到這裡,他突然嚴肅起來,「世上的毒藥全然可以當良藥使用,然良藥若是使用不當也能轉眼間奪取人性命,毒與藥是相通的道理,可偏偏就是有那等愚昧之人總是固執迂腐不化,硬是死守那個千年框架不肯稍退半步,總以為毒與藥是永世敵對的兩方,不可互通亦不能互解。」
「對對對,我爹就是這種人。」香圓完全被他的話說申了心坎,點頭如搗蒜,滿心贊同。「他老是把我精心炮製的良藥當毒藥,不管我怎麼解釋也沒用,還有,他這一輩子不管旁人說什麼永遠是滿腦子冬烘迂腐食古不化,什麼家業可傳子傳媳傳婿就是不傳女,這樣身為女兒不是很倒霉嗎?早知道我就去投胎當男人,這樣我爹就不會死都不肯把『一品回春院』交給我了。」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但是……」他瞅著她,神情有一絲同情和無奈。「你的醫術的確……呃,很有研究空間。」
天知道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被人毒倒的,更沒想到「兇手」就是這個看起來圓滾滾又毫無殺傷力的小姑娘。
但是在領教過她見血封喉的「大補藥粥」後,他已經開始可憐起她爹了。
換作是他,一樣死也不可能把一家濟世救人的醫館交到她手上,那簡直就是明知造孽偏造孽啊。
「為什麼連你也這麼說?其實我真的是很有心要學醫的,可是就是沒人肯從頭到尾規規矩矩地教我。」香圓神情沮喪極了。「像王大夫、辜大夫、李大夫,燕大夫他們,一開始總是口口聲聲說要把一身精湛醫術盡數傳授予我,但是每次嘛都是騙人,根本是教了不到大半個時辰就逃走了,哼!」
他盯著她駭笑,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所有的問題壓根全出在她身上吧?
她太天真爛漫又充滿創造力和想像力,偏偏又熱情衝動得連韁繩也拴不住,而且當她闖禍的時候,那張小包子臉內疚地抬起瞅著對方時,就算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呵責她。
就是這樣才麻煩透頂。
他自信自己已經算是意志堅定如鋼,擁有盤石不移的心智和銳利毒辣的口才,幾次和她對陣總能輕易佔上風,可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她那張粉潤撲紅的包子臉還是很有殺傷力。
「你才剛好,還是別再多傷神了。」他歎了一口氣。「躺下,睡覺。」
「可是我不想睡呀。」她才講到最精彩最激動處哪!
「睡覺。」他擺出兇惡表情威脅。
她嘟起了小嘴,卻還是只能乖乖從命。
唉,誰教天大地大,藥王最大呢?
可是當她躺回綠豆枕上時,他溫柔地替她拉上錦被掖好,香圓呼吸莫名急促了起來,雙頰也悄悄酡紅燥熱。
他深幽黑亮的鳳眼微微閃動著光彩,向來倨傲的神情也變得柔和了許多,而且感覺上他好像是在關心她耶。
他……看起來好似很在乎她的樣子呀!
她心兒怦怦跳,唇兒不禁偷偷竊喜地向上揚,可是隨即又清醒過來。
不不不,怎麼可能呢?他可是高高在上的藥王,還是個五百年前的人,現在不過是顯靈……她怎麼可以喜歡土他呢?
香圓悚然一驚,被自己嚇傻了——後面那一句是怎麼冒出來的?
「眼睛怎麼還不閉上?傻傻瞪著我做什麼?」他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
「藥王,你覺不覺得我們……」她小小聲開口。
「我們怎樣?」他挑眉詢問。
像不像一對?
她差點就衝動問出口了,總算理智及時發揮作用煞住車,可是紅得像紅棗的臉蛋兒倒也洩漏了不少心事。
只不過看在他的眼裡,除了感覺到她紅通通的模樣很是可愛以外,就是忍不住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頭。「你又發燒了嗎?」
「沒有、沒有。」她真正燒的不是頭,而是卜通卜通的小心肝和有一千隻蝴蝶亂飛的胃呀。
天哪,她該不會真的愛上了一個五百年前的「人」吧?
他索性抓起她的小手號脈,片刻後總算鬆了口氣。「脈象亂了點,身子弱了點,但風寒已退,並無大礙。」
「我、我沒事啦。」她連忙保證,可是當他有些粗糙又溫暖的大手捧著她的小手時,那搭在她脈搏上的指尖又開始害她呼吸亂成一團了。
「你乖乖睡吧。」他低頭凝視著她,微微一笑。
「嗯。」她紅著小臉,乖巧點頭。
不管怎麼樣,她現在真的覺得好幸福啊。
如果可以永遠都維持現在這樣,那麼要她一輩子生病都願意!
☆☆☆☆☆☆☆☆☆☆ ☆☆☆☆☆☆☆☆☆☆
「一品回春院」後院。
高大粗獷、英氣勃勃的南六省總捕頭羅半夏在日前偕愛妻崔小團回來了,此行又成功逮回了六名惡名昭彰的大盜,扔進開封府大牢裡。
嘿,今年開春以來業績不錯呢,看來可望破去年的紀錄,不過這一切當然都得歸功於有他心愛小娘子小團的幫忙囉!
現在的半夏完全是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成天纏著繞著嬌妻不放,嬌妻說的話就是聖旨,嬌妻的笑容最美麗,嬌妻的聲音最動聽。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老婆更聰明英明精明,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我老婆更天真活潑美麗可愛了!」他抱著心愛的小團,滿面笑意諂媚到了極點。
小團的臉迅速紅了起來,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哎呀!你正經一點好不好?現在不是肉麻當有趣的時候,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香圓嗎?」
半夏噗地狂笑出聲。「哈哈哈……香圓?我幹嘛擔心她?我應該擔心的是那個——」
「喂,別搞錯對象了,她才是你的親妹妹吧!」小團氣惱地瞪了他一眼,有時候實在會被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丈夫氣死。「不管怎麼說,她現在住進藥王圃,咱們又不能進去關心她,天知道現在裡頭究竟會發生什麼事,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緊張嗎?」
「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反正一切都是出自她的自由意志。」他頓了頓,滿面笑意依舊愉快蕩漾。「而且說不定這對她反而是最好的一次考驗,也說不定在裡頭她就會想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想要『一品回春院』,那一直是她的夢想。」小團輕輕吁了一口氣,心疼地道:「她都已經爭取多久了,偏偏你們就是沒有把她的想法當一回事。唉,其實這次也算行一步險棋,咱們賭的不只是她的心意堅定與否,更賭爹的態度是否會因為這次事件而改變。」
可是她覺得真的很難……唉。
但是再怎麼難,他們也得設法打開這個糾結又卡住的局面吧?
「香圓都已經進藥王圃一個半月了,咱們那個老爹爹經過這些日子的空虛無聊以後,也許就快要突然想開,面對現實了吧?」半夏笑瞇瞇道,親親密密地摟著老婆。「你就別太擔心了,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但是我始終覺得很對不起香圓,我完全沒有向她透露一絲一毫……」小團臉上佈滿愧疚和憂愁。
「喂喂喂,我們大家不是都說好了,這是破釜沉舟之計。」他終於正經了一點,「香圓吃粥吃飯就看這次了。」
「什麼怪比喻啊?」她又好氣又好笑,眼角餘光瞥見冷艷動人的仙童走近,小臉亮了起來。「大嫂。」
「小團。」仙童對她親密地一笑,牽起她的小手。「我找了你好久呢,人參雞湯都快涼了,你快去喝……對了,二叔,公公找你,還要你記得帶二胡。」
「不會吧——」半夏眼前一陣暈眩,英挺臉龐瞬間像吞了幾斤黃連般苦。「不要哇!嫂子,你幫我跟爹說一聲,說我剛捉完犯人,腰酸背痛、四肢無力、氣血不通……還沒力氣拉二胡……不對,你就說我兩手脫臼了,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歹他也是趕了九千里路,押著六個王八蛋回來的,難道就不能讓他歇久一點再幫老爹爹「伴奏」嗎?
不過看來爹心情還很好,好到又想要開始唱大戲,半點都沒有苦苦思念小女兒,也沒有絲毫內疚想補償她的跡象。
唉,這麼看來,可憐的香圓小妹距離接掌「一品回春院」的美夢還是很遙遠哪!
第七章
藥王圃裡,春光彷彿打定了主意永遠駐足在這兒不走了。
鵝黃色的、粉紅色的、雪白色的蝶兒翩翩飛舞在種植著各色奇花香草的園子裡,空氣裡隱約飄蕩著絲絲縷縷的幽香,若不是自色彩絢麗的奇異花朵,就是從淡紫色、嫩綠色的婷婷芳草隨風輕曳中,悄悄綻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