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什麼?」她還在笑,眼淚卻滴答滴答地掉落。「不知道耶,只是覺得要是不笑,大概就要瘋了……」因為不想哭,所以她只好笑,可是她笑得好累,累到眼淚不停掉。
「你……」瞧她豆大的淚水不斷滑落,他慌了手腳,再仔細看她狼狽的樣子,領口破爛得露出裡頭的肚兜,裙擺則破亂到膝,長髮亂成一團,滿是枯枝落葉,恍若被人……「有人非禮你?!」
他的心突地劇痛,一股說不出的怒揉合的痛從胸口不斷衝上腦門,立時生出一道想法——他要殺了那個人!
花弄月愣住,笑聲總算停止,緩緩看向自己的衣服,這才好氣又好笑地道:「沒有!我的衣服是被樹枝勾破的。」
「真的?」攢緊有型的濃眉,他俊爾的臉竟閃過一抹不計代價的噬血狠戾。
「騙你做什麼?我只是上山……迷路了。」腳有些發軟,她不由得攀住他,但又想到他可能會介意,趕緊鬆開,下一刻,她整個人卻被圈入溫暖的懷裡,感覺到他急而沉的心跳隔著衣料撞擊她胸口,那極富節奏的跳動,瞬間安撫了她的恐懼。
「我以為你逃走了呢。」他雙手交握在她腰後,壓根不想放開,好像他合該這麼做,她合該在他懷裡,如此契合又理所當然。
「我才沒逃呢,我又無處可去,在府裡過得好好的,幹麼逃?」她軟喃,帶著濃濃鼻音,感覺腳踝的痛轉為刺麻,逐膝而上。
完了,她要死在這裡了嗎?
不過,還好、還好,她不會變成枯骨了,在她閉上眼時,至少身邊會有個人。
「那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他有多久不曾如此擁抱一個人了?擁抱一個人的滋味是如此美好嗎?明知自個兒踰矩,卻有千百個理由說服自己不鬆手。
「我來問山上的獵戶,有沒有看到軒轅莊的人上來挖洞埋屍,還是棄屍喂狼。」
軒轅徹聞言,愣了半晌,俊顏惱怒地繃緊。「你不是說信我嗎?」
「我信啊!所以我要找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你的清白啊!」
「你以為誰會相信獵戶們說的話?」
「我信啊!那些獵戶對軒轅莊諸多微詞,所以不會掩護你,他們可以證明你根本沒幹過那些狼心狗肺的事。」
「那又如何?」怒顏慢慢放鬆,隨即又惱火翻起。
「你不覺得被誤會很不爽嗎?必要時我會利用群眾的力量幫你洗刷罪名!」就當她穿越時空,是為了證實他的清白好了。
軒轅徹簡直傻眼,覺得好氣又心疼。「你就為了這種小事到後山?!」他身為軒轅莊主,勢力之大,就連百官都得禮讓他幾分,這點小事,何須在意。
她這小傻瓜,卻看重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存心讓他心疼?
「什麼小事?這很重要的。」她很想再跟他對槓,但她沒力氣了,麻感直上,她頭昏腦脹,感覺又離死亡接近了些,淚水又飆出了。「那樣的謠言,你不去澄清,在於你想要讓別人怕你,讓別人別靠近你,你以為這樣會比較快樂,以為你不會在乎,但實際上你很在乎,你不快樂,很寂寞,到最後,連要怎麼跟人相處都不會,這樣下去,你會孤單到老的!」話到最後,她幾乎是泣訴了。
他征愕地看著她,心裡閃過一道被看透的難堪,卻又並存某種相知相惜的愛憐。
「你不壞,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狠心的惡人,否則不會特地把我從馬市救回,不會見我在馬圈落水就好心帶我回府,你人很好的,你知道嗎?人的善惡在於舉動,而不在言詞或表象,你讓我覺得……」她搖搖晃晃,像是快要暈了。「我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愛上你……」
來到這時代,她其實很害怕,卻必須武裝堅強,假裝勇敢。而他看似無情,口氣冷淡,但她卻總能從他的舉措間,感受到他的溫柔,那份溫柔會讓現在的她義無反顧付出一切的。
該死,她到現在才發現,她的雞婆沒那麼純粹。
軒轅徹放柔了眉眼直瞅著她。那就愛啊!這句話,他幾乎要脫口而出,黑眸在漆黑的夜裡顯得異常炯亮。
他渴望有個人愛他,義無反顧地愛他的好、他的惡,那麼,他也會傾盡一切回報。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教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那很慘的,我不能愛你,我可能會孤老到死,但那是因為我沒得選擇。」因為她不是當朝之人,不知道未來在哪,沒有勇氣擲下任何賭注。
「你在胡說什麼?」他被她莫名其妙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你有得選擇,為何不選擇?」如果她是他,就會好好過日子,但前提是,她必須能活下去……
「花弄月?弄月!」見她身子軟下,他長臂一伸,急急將她撈進懷裡。「你怎麼了?怎麼了?」
「我被蛇咬了……」那肯定是毒蛇,否則她意識怎麼會如此昏沉?「喂,我會不會死啊?我還不想死呢,我還想回家,我想回家……」老天,她的任務完了,臨死前,可不可以讓她回二十一世紀?
「被蛇咬?」他神色冷肅地瞅著她,立即將她打橫抱起。「我送你回府。」
「我想回家……」她喃喃念著,眼前是一片真正的黑暗。
「你給我清醒!」見狀,他抱著她跨上馬背,快馬回府。
第四章
想死?還遠得很。
軒轅徹哼笑著,指腹輕挲過掌下柔嫩的頰,唇角掀著放心又忍俊不住的笑。
將花弄月帶回府,遣大夫過府醫治,才知道那並非是蛇咬,而是山林間的蜥類咬過的痕跡,無毒。而她會昏厥,根據大夫的說法,是因為她一直處在緊繃擔憂的狀態下,加上又餓又渴又累,瞧見他後才鬆懈昏厥。
看她睡著眉卻也還攢著的睡臉,總覺得她攢的是他的心。
打首次見面,他便覺得她非常獨立而堅強,現下才知,那不過是強撐的假象,感覺與他有幾分相似。
他們都習慣偽裝自己,也很清楚知道那並非是完整的自己。
是人都會哭會笑,但他們都必須壓抑淚水,因為這個世代不允許他們如此放縱
哭了,就是軟弱,與人太接近,只會落得被背叛的下場,所以他刻意與人拉出距離。可為何她會如此懂他?為何如此擔憂他?為何如此為他著想,甚至傻得想要證明他的清白?又為何說不能愛他?
如她所說,他確實寂寞,尤其在她說不能愛他之後,更孤獨了。
想要卻得不到,這就是蝕骨的孤獨啊,但是她說,他是可以選擇的。
「你說,你要我怎麼選擇?」他低問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於情,他渴望卻又膽怯,但看著她,想起她瘋狂大笑來掩飾脆弱的神情,想起她近乎崩潰的淚眼,又教他……心疼極了。
現下的他只想保護她,疼惜她,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但該怎麼做?
他的眸不受控制的直瞅著她沉睡的臉,忍不住想再靠近一點,嗅聞屬於她的氣息,唇是如此自然地貼覆上她的,本能的輕吮摩挲著,憐愛地掠取她的甜蜜,直到屋外發出些許聲響,他快步走到外頭,瞥見一抹身影從如鳳房裡竄出。
頓了下,他斂下遠邃的黑眸,指腹輕撫著唇,那柔軟的觸感好似還殘留著,在胸口醞釀出一把渴望,渾身細胞都在鼓噪,告訴他一個事實——他真的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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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弄月真的覺得很丟臉,很想去死或就地掩埋的那種丟臉。
昨兒個她眼睛一張開,就發現睡在自己房裡,圓圓的小如鳳下一秒立即朝她撲來,對她又摟又親,而後,杏娘為她端來了早膳和涼茶,告訴她,是莊主抱著她回府,還特地請大夫過府診治。
天啊、天啊∼∼想起昨晚自己崩潰的大哭,想起她歇斯底里的大笑,他肯定覺得她有病吧?好丟臉、丟臉!她以為自己快掛了才會那麼鬆懈的說……
「……不知羞恥。」一道聲音很不識相地殺入。
花弄月從內心哀哀叫中回過神,冷冷瞪著出言不遜的軒轅子矜小弟弟。「我哪裡不知羞恥了?」
「醜女就得要知道自己丑,穿成這樣,只是丟人現眼。」
「你再說一次!」什麼叫做醜女?!她是校花耶!知不知道校花有多珍貴?!
天氣漸熱,她成天只穿件半臂配上石榴裙便在院落裡橫行無阻,反正這是她的地盤,她想怎樣就怎樣,況且又不是沒穿衣服,只是沒想到一千三百年的隔閡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我哪說錯了?大唐女子如你這般羸弱無肉,簡直是醜到不敢出門,得要拿被子包住全身才能遮醜。」軒轅子矜冷聲譏笑,那神色唇形簡直跟他爹一個樣。
花弄月憤怒的火焰倏地消散。醜女……原來她如此曼妙的身段在大唐,竟得要遮醜,難不成楊貴妃都還沒出現,現在就已經開始流行胖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