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禮拜趕三十張設計圖所為何來,因為母親老是叨念沒人可以為她分憂解勞,她才累壞自己以盡孝道。
董可雲惱羞成怒地指著女兒鼻頭。「我叫你嫁你就嫁,沒有第二句話。」
她居然敢在外人面前頂撞她,她真的把心養野了,一點也不把她放在眼裡。
「誰敢叫我老婆嫁人!」
董知秋……不,是高東晉坐著的椅子忽然被人往後一拉,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一雙男人的長腿跨入視線內,一張空椅出現在他和董知秋的中間,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坐上空椅,他硬生生地被擠開。
倒霉的是,他撞到身後的那桌客人,害對方灑了一身酒,要不是他頻頻賠禮,誠意十足,早讓人一拳打趴了,平白遭受無妄之災。
「你是哪來的冒失鬼,我們一家人聚餐,你來鬧什麼鬧,還不滾開。」董可雲的瞳孔突然放大,瞪著女兒肩上多出來的大手。
「我陪我老婆來相親。」他說到「相親」兩個字時,冷然的眸子似在冒火。
「誰是你老婆,快把手從我女兒身上拿開,不然我要喊服務生來趕人了。」這個沒禮貌的外國人是誰,居然這麼無禮。
昂斯特把「目中無人」的冷僻性子發揮到淋漓盡致,他像是沒聽見丈母娘的聲音,逕自拿起菜單後點餐,並依妻子的喜好替她點了一份。
他懶得應付其他人,神色漠然地掃了高東晉一眼,隨即閉目養神,等著餐點上桌。
「董知秋,你只能交到這種無賴的朋友,你在想什麼?」趕不走不速之客,董可雲氣憤地朝女兒開火。
「不是朋友。」低沉地嗓音代表回答。
「我問的不是你,你要識相就自個兒走開,我不會同意我女兒和你這種人來往。」問他話不答,人家說話他又插嘴,真是沒規矩。
「來不及。」昂斯特並未張開眼,只是唇畔微微勾起,似在嘲笑她亡羊補牢。
無濟於事。
「他說來不及是什麼意思,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敢這麼大搖大擺地出現,肯定有鬼。
董知秋斜睨這丈夫,惱他老是把困難的事交給她處理。「媽,我們結婚了。」
結……結婚了?
看到母親睜大眼的驚愕樣,她差點笑出聲。「你見過昂,昂斯特·李,上回他到公司接我,你很不高興地罵他洋鬼子。」
昂斯特·李……一位飯店領班正從後頭走過,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即身子一震,飛快地衝到總經理辦公室。
「是那個帶著兩個洋小孩的外國人?」她想起來了,但表情更為難看。
董知秋一聽,喉間發出輕笑聲。「媽。你心臟藥帶了沒?我希望你承受得起打擊。」
「你在打什麼啞謎,我沒有心臟病。」她不悅地板起臉,心寒女兒對她健康狀況毫不關心。
她笑了笑,神色像惡作劇的小女生。「你坐穩了,那兩個洋小孩是你的外孫,伊恩和格雷,我兒子,恭喜你升格為外婆。」
她頓時石化,神色僵硬得像見到無頭女鬼飄過。
見慣大場面的董可雲也有啞口無言的時候,她駭然地說不出話,久久無法回神。
明明是十八九歲的女生,剛生下整天哭鬧的小女兒,她把屎把尿地希望她快點長大,怎麼一眨眼小女孩都當媽了。
不行、不行,她絕不容許,才五十歲出頭的她還貌美如花,怎麼可以有兩個小鬼子在她的後頭大喊:外婆,外婆……她不能接受。
「媽,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帶你去收驚?秀慧的父親是開道壇的,師公雷的法力高強。」定能把她的三魂七魄招回來。
「閉……閉嘴。」她有氣無力地一喊。
「節哀順變,很抱歉你的如意算盤不能打了。」她刻意致哀,安慰母親未能得償所願。
董可雲的眼睛越睜越大,幾乎要凸出眼眶。「你以為隨便編個謊我就會相信嗎?你還是得照我的安排結婚,不用訂婚,下個月直接進禮堂。」
「媽!」她真是瘋了、
「叫媽也沒用,就算你真嫁給那個洋鬼子也得給我離婚,我不可能接受一個洋人當我的女婿。」她的女兒只能留在這裡,留在她身邊。
太過驕傲的董可雲從沒走出情傷的陰影,當初她以為能留下心愛的男人,便以分手為威脅,強迫他不許出國。
沒想到她表現得太絕情,反而逼走深愛她的情人,從此天涯兩地多了一對傷心人。
因此她再也不許任何她愛的人離開她,不計一切代價地要控制所有人,不讓歷史重演。
「還有你,你是什麼東西,敢來誘拐我的女兒,馬上滾離我的視線,不然我就報警捉你……」
被指著鼻子大罵的昂斯特緩緩睜開眼,對上一雙氣沖沖的眼,他面無表情地起身,不發一語地拉起妻子的手,準備回家。
「總裁、總裁,你幾時到達的,怎麼不通知一聲,我……好派人去接你……」
滿頭大汗的中年男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態度恭敬地哈腰彎腰,身後的服務人員喊他一聲「總經理」。
第8章(1)
「你是總裁?」
不是飯店的負責人嗎?怎麼搖身一變,成了身價數百億的大富豪,遙控名下近百間的國際飯店。
這份大禮也太令人驚恐了,壓得人彎腰駝背,沒辦法大聲喘氣,戰戰兢兢地扳著指頭數他驚人的財富,卻發現十根手指都不夠用。
說實在的,董可雲的反應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前倨後恭的態度落差甚大,甚至不排斥有個洋女婿,大大讚揚他是青年才俊,並把高東晉趕回公司去。
隨後她更厚顏無恥的以岳母身份,要求昂斯特免費出借飯店大廳,供她做服裝展示,新裝一上市便可開發表會。
她所謂的「出借」不是僅限於國內,而是他名下遍及五大洲的所有飯店。
「一份工作而已。」職稱不重要,一樣要付出精力和時間換取酬勞。
「嚇死人的工作。」他好意思會所得輕描淡寫,她嚇得都快腿軟了。
「不過是報酬率較高罷了。」一堆銀行的數字,不值得一曬。
董知秋打趣地說:「是喔!不如分我一半,如何?」
灰藍色眸子轉動著琉璃色彩,暗影浮動。「不用。」
他口中的「不用」不是對妻子小氣,而是……
「嘿,我是你老婆耶!你賺那麼多居然不分給我,想留著養小老婆呀!」她半開玩笑地捶打他。
和他的資產一比,當然是小巫見大巫,董知秋那點小錢,頂多算是零頭。
不過她是物質慾望不高的人,除了買書外,平常的開銷不大,就算是十年八年不工作也不會餓死。
和一般上班族相比,她可是令人眼紅的小富婆,何必羨慕別人有錢。
董知秋原本是鬧著他玩的,並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們分開這幾年他有過幾個女人。
但是一瞧見他閉口不語,雙唇抿緊,神色浮現一絲僵硬,在雲端飛翔的心咚地往下落。
本來有說有笑的歡樂氣氛,突然間,一陣靜默,空氣中飄著微微寒意。
昂斯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將她的手握緊,緊到她覺得痛。
「說不在意是騙人的,這裡有點酸。」她指著胸口的位置,笑意變淡。「可是我必須接受你不過是平凡的男人,你有你的日子要過,不能因為我而停止前進。」
以前的她是不存在的,至少在他的世界她是一方墓碑,若是她愛他,她會希望他重新尋找能陪伴他終老的新伴侶。
愛不是自私的佔有,而是勇敢的成全,讓所愛的人過得更幸福,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不過呀!從現在開始,你的人、你的心,最好連同你的財富,全是我一人所有,你不會反對吧?」她故意用俏皮的語氣,化開一時的沉悶。
放不開,為難的自己,何必自找苦吃?
「那得看你的心有多大,能把你要的一切全裝進去。」他肯給,也要她捧得住。
一抹清朗滑過昂斯特眼底,他的心是一片大雨過後的晴空。
董知秋開懷敞開雙臂,畫了一個大圈圈。「夠大了,裝得下你,裝得下孩子,裝得下我們的家……啊!如果我在知道你是連鎖飯店的大總裁後說我愛你,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勢利?」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很想告訴他這句話。
「是很勢利,但我不介意你多說幾遍。」灰藍色眼睛變得激動,如獲至寶。
大概是車子爆炸的陰影扔殘存董知秋的腦海裡,五年來她沒有再開過一次車,通常是家裡的司機接送,或是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甚至是以單車代步。
在從相親的飯店走出後,她突然心血來潮地安步當車走回家,雖然遠了點,可看似專制的昂斯特卻願意陪她走這一段,兩人像老夫老妻地手挽著手,邊欣賞風景邊聊天。
「昂,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吧!」因為愛呀!她想和他天長地久。
感情的事真的很奇妙,明明是半天不吭聲的冰人,行為乖張又任性,理性重於感性的人都應該遠離他,吧、偏偏她卻像被勾了魂似的,對他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