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璽善走至兩人身旁,雙手攬住她們,眼中也閃著些許淚光。原來她是他的姊姊,難怪在街上初遇那一日他們會同時伸手想取同一幅畫,並不是偶然,而是他們心靈相通。
面對如此激動的兩人,鐵福英有些慌了手腳,竟不知該怎麼回應他們。
「大人,請容許我請教關姑娘幾個疑問。」衛子商提出了請求。
縣太爺也因眼前的變化而失了主意,揮了揮手要他想問什麼就問吧。
關燕燕早已停止哭泣,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第9章(2)
「衛某有幾個疑問感到非常不解,還請關姑娘務必解釋清楚以免造成更多不必要的誤解。」並非咄咄逼人的口吻,但仍令人感到他即將問出的問題必定不容她有任何不實的回覆。
關燕燕仍是低頭不語。
「既然已證實關姑娘並非蘇夫人的親生女兒,還請關姑娘解釋何以手中竟有一塊蘇家遺失的翡翠玉石。」
關燕燕緩緩抬起已無笑意也無淚痕的臉,冷靜回道:「我撿來的。剛剛因為突然被質問,心裡感到害怕,慌亂之下才會假裝是蘇夫人的女兒。」
「那麼再請教關姑娘是在何處拾得此塊玉石?又是怎麼得知蘇夫人送走的女兒身上也有一塊相同玉石?」每個問題都切中了要點,若是答得不夠真切,一聽就能得知是不是謊言。
「我忘了是在哪裡拾得的。至於為何會知道蘇夫人的女兒身上也有一塊相同的玉石,是因為有一回蘇老爺在玉春樓喝醉了酒無意間說出來的。」仍是有條不紊地一一回答衛子商的疑問,讓人看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
但,衛子商卻笑了。「只是聽蘇老爺說過,卻未曾見過玉石,何以能如此篤定身上的玉石就是蘇夫人家傳的翡翠玉石?關姑娘當真是天賦異稟啊。」
眾人也已聽出了衛子商話中的意思。好個請君入甕的妙招!這一問一答,竟拐出了破綻,真不愧是神捕。
關燕燕也明白自己已被衛子商問出了破綻,趕忙改口道:「玉石是上回鐵姑娘上玉春樓時掉在玉春樓被我拾得的,至於為何會知道這塊玉石就是蘇夫人家傳的翡翠玉石,是有一回上街時聽到街坊的人在談論此事,好奇心驅使下詢問了玉石的樣子,才知道原來拾得的玉石竟是蘇夫人遭竊的玉石,都怪我一時起了貪念,才會將它留在身邊,請大人饒恕。」
好個狡猾的女子!竟能將黑說成白,還將盜竊之罪嫁禍他人身上。
衛子商自放置地上的包袱內拿出一隻髮簪。
「關姑娘可識得此物?」
關燕燕連看都沒看就道:「不識得。」
「既然關姑娘不識得,那麼即使衛某將它毀損應該也無所謂吧?」
語畢,作勢要將手中的髮簪折斷,沒想到關燕燕竟忍不住起了身,迅速欺近他,想一把將髮簪搶過。
衛子商早有防備,輕易就閃過了她的搶奪,並將她壓跪回地面。
眾人因這轉折而看傻了眼,沒想到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看似柔弱實則深藏不露,從她欺近衛子商的身手,不難看出她功夫底子頗深。
「終於露出了馬腳。關姑娘,不,應該稱你為夜梟才對。」
眾人又是一驚!關燕燕就是惡名昭彰的夜梟?這教人怎麼相信?!如此我見猶憐、嬌艷欲滴、國色天香的女子竟然就是夜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眾人實在是難以置信。
關燕燕露出了冷笑,用不同於以往的冷然聲調回道:「真不愧是神捕衛子商,竟能看穿我的身份,今日算是栽在你手裡了。」
她說的話等同證實了她就是夜梟,縣衙內除了衛子商外,所有人都因此話震驚不已,整個廳堂無人發出一語。
縣太爺好不容易回過了神,再次向衛子商求證道:「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就是夜梟?你確定嗎?」
「正是。大人不也親耳聽她承認了?」
不復以往嬌媚的神態,關燕燕冷眼環視了府衙裡尚呆愣未回神的一群人,語帶諷刺道:「畢竟大部分的男人只要見了色就忘了帶腦,衛神捕是如何猜出夜梟其實是女子而非男兒?」
「是你自己告訴我的。」既然她已承認自己是夜梟,那麼告訴她也無妨,於是將在蘇府尋得的疑點告訴了她。
「哈哈……」關燕燕仰頭大笑,笑自己謹慎一世,卻因一個小小的紅漬露了餡。
「這髮簪是你的訂情之物?」所以她才會不捨地想搶奪回去。
「你究竟打探出些什麼,就全部說來聽聽吧,我倒想見識見識所謂的神捕到底有多神。」
不只是關燕燕,所有的人都有些好奇,不覺回過神來,等著衛子商說明他究竟是怎麼得知關燕燕就是夜梟,又是怎麼查到那麼多有關於夜梟的事。
「江湖中的傳言,經過口耳相傳,難免會有被誇大或是偏離事實的情況發生。但是有一個道理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就算是再怎麼荒誕不經的傳言,其中必定夾雜了部分的事實,才得以取信人。」
大家聽了都覺得言之有理,同意地點了點頭,聽他再繼續說下去。
「有關夜梟的傳言並不多,我想大家應該也都有所耳聞。一開始尚未發覺夜梟其實是女子之前,自然會因傳言的誤導將重心放在男子身上,但發覺夜梟是女子之後情況自然就不同了。請大家回想一下有關夜梟的傳言中可曾出現過有關女子的事?」
眾人低頭思索著,突然有人恍然大悟。
「被富家少爺拋棄的那位姑娘!」
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了。難道夜梟當真就是傳聞中被拋棄的那名女子?
關燕燕淒厲地笑了笑。「好個衛子商,竟能猜得絲毫不差。」
沒錯!她就是傳言中身懷六甲卻被拋棄的那名女子。她本想投河自盡,沒想到自己被救起,孩子卻流掉了;而為了救她,她的兄長卻溺斃河中,家中雙親怎麼承受得了這樣的雙重打擊,早已年邁且病痛纏身的兩老不久後便相繼離世,那一年她不過十六歲。
十六歲的她失去了一切,親情、愛情,甚至連小孩都沒保住,她恨啊!恨極了天下的男人,在心中立下毒誓,一定要報仇。
為了報仇,她咬緊牙根,拜師學藝,才短短兩年,武藝已快速精進。之後,她離開了師門,斷絕與所有人往來;後續就如傳言所說的,只是,殺了那個負心漢的人是她,並非她兄長。
為家人報仇雪恨後,她並未就此抹去心中的傷痛,所以只能持續以相同的手法四處盜取富裕之人的家產以填補內心的空虛。想想也真夠可悲的,她竟為了那個負心漢給的訂情之物洩漏了自己的身份,難道她仍忘不了他?嘴角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
鐵福英有些同情地看著她,卻被她惡狠狠地回瞪。誰稀罕她廉價的同情!她,夜梟,才不需要被同情!
眾人雖因她的遭遇而感到同情,但是犯了錯就必須受罰,這也是不能免的。
「我在追查傳聞中的這名女子時,發現了事情的真相;而你出現在玉春樓的時間又與夜梟出現在京城的時間吻合,我才會懷疑你的身份。」
原來如此。沒想到追捕犯人需要這樣不斷地推演、求證,還真是不簡單。
「那麼你為何將蘇夫人的家傳翡翠玉石隨身帶在身上?難道不怕被人發現你就是夜梟嗎?」衛子商續問。
上回他至玉春樓時,她為了助酒興舞了一曲,不小心讓放在腰帶內的翡翠玉石露出了一小角,當時他心裡就已確認她是夜梟無誤,只是一直想不通,依夜梟的個性,絕不可能冒著被發現的可能將玉石帶在身上。她為何要這麼做?
夜梟笑了笑。她本以為這是個保命之計,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她的計劃全成了泡影。
「在玉春樓聽蘇老爺提起有關送走的女兒身上有塊翡翠玉石,而此玉石是一對,另一塊在蘇夫人手中,當時我心裡就盤算好要以蘇夫人女兒之身避開追緝。本想將玉石帶在身上假裝蘇家女兒的身份認親隱居在京城,誰想得到竟會出現今日這個局面,只能說是我自己失算了。」
也就是說她夜闖蘇府其實是有目的的,並不是隨意選定某富家進而竊取財物。沒想到她心思如此縝密,連後路都安排好了,若不是今日鐵福英剛好在場,也許所有人都會被她騙了也說不定。
「所以你編出的養女身世也是為了認親鋪的路。」肯定地這麼說。
夜梟默認。
衛子商又從身上拿出兩封書信,正是先前鐵福英收到的那兩封。
「信是你給的吧?第一封信中畫的圖究竟代表何意?」
已到這地步,又有什麼好隱瞞的。「是我畫的。至於何意,問她不就知曉了?」她看著鐵福英道。
她確實知道信中的畫意。「她是想警告我,她知道她藏在山中溪流下涵洞中的包袱是我取走的。畫中的包袱不需我解說,代表的自然就是地上放的這個包袱,而旁邊的短劍就是我隨身帶著的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