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未必。」剛睡起,寧海聲音懶洋洋的,別有一種慵懶的風情。「是戰爭沒錯,不過要看是哪一種戰爭。」
她有條有理地指出:「如果是我要求你跟我履行婚姻義務,那麼我上了你的床,而你受不了誘惑地吻了我,當然是我贏了——或者,你要昧著良心,說你剛剛沒有壓上來吻我?」其實她也以為他是「班」,「可能」也親了回去……唔,應該確實是有親上去吧?
陸靜深一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反駁,就聽寧海又說:
「而如果,這是一場男人和女人之間的yu\\\望圍城,那麼……」
她話一頓,還頓得有點久。
陸靜深聽見她也下了床,赤著腳走向置衣間的方向,不久後又走了出來,一股腦兒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不知道,原來寧海正慢條斯理地脫下睡衣,在房中,在他背後,自在地換著衣服。
衣服穿脫之間,布料摩擦產生的聲響,讓聽覺敏銳的陸靜深有點站立難安,忍不住擰起眉問:「你在做什麼?口才不是很好,剛剛話怎麼只講了一半?」
不問還好,一問,她便回答:
「我在穿內衣。」坦蕩蕩地。「你可別轉過頭來——啊,是說你又看不見。」有點欺負人的補了一句。「還是……陸先生想看?可惜了,今天穿的是我最喜歡的粉紅蕾絲內衣,深V集中的哦。」
陸靜深俊臉一時白、一時紅,臉色變幻莫測。
寧海睡覺時不喜歡穿著硬邦邦的內衣,總覺得有壓迫感。
她在國外住慣了,舉止比一般東方女性大方,不過白天時還是會盡量衣著整齊地出現在人前。
幾次深呼吸後,陸靜深冷靜下來,不再理會寧海的挑釁,直接明言:
「寧海,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明明清楚這不過是一場權宜婚姻,一切都是假的,你到底想怎麼樣?」
在蕾絲內衣外頭套上寬大的棉襯衫和窄管牛仔褲,繫好腰帶後,寧海走到鏡子前用手指耙了耙及肩的散發。
「先回答前一個問題。」寧海對著長鏡中的男人身影說道:「如果這是一場yu\\\望圍城,那麼,還是我贏。因為剛剛你吻我時,我還在睡夢中,不知道是你;就算你同樣把我當成別人的替身,但因為主動的人是你,所以是我蠃。」
第5章(2)
他沒忽略她話中的「同樣」兩字。
她以為他是別人?
她竟敢當著他的面,說她以為吻她的人是別人?
這時他猛然想起,驚醒前,他似乎聽見她喊了聲「班」?
班?Ben?男人的名字?
陸靜深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線,一貫高傲的自尊有種受人侮辱的感覺。
儘管這感覺來得莫名——他們之所以會結婚,理由不必贅述,就算她在婚前與別的男人過從甚密;就算她同時和一百個男人交往,那也與他無關——可不知什麼緣故,知道自己被當成別人的替身,陸靜深心裡隱隱不舒坦著。
回過頭來,看著他因憤怒而微微發抖的嘴唇,寧海走到他面前,笑著舉起右手在他看不見的眼睛前方揮了揮。
他當然看不見,但感覺得到她正擾動他面前的空氣。
倏起出手捉住她調皮的手,隨即緊緊扣住她纖細手腕,讓她再不能撒野。
右手被他制住,寧海不以為意地抬起左手撫上他緊抿的唇線。
「回答第二個問題。」她輕聲說:「的確,你我之間擁有的,不過是一場權宜婚姻,然而,那又怎樣?我這個人一向不怎麼在乎別人的想法。假的也好,真的也罷,真真假假從來不能困擾我,如果你想困在裡頭自尋苦惱,我可不奉陪。」
在他拉下她左手前,她拍拍他臉頰,又笑說:
「順帶一提,是你房門沒鎖我才進得來。或許陸先生下意識裡也想要我們的假婚姻成真?再不,就是你真的飢渴了,想來一場火辣辣的性愛,正好我很方便?」
說罷,見他雙耳因怒火而發紅,寧海哈哈一笑,張揚地走向房門口,旋開門鈕——
「呃——」猛然看見錢管家和陳嫂站在房門外,寧海眨了眨眼,迅速反應過來。「兩位早。」
本來正在廚房忙碌,卻被錢管家拉來一起聽壁腳的陳嫂慌忙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向寧海道了聲早,隨即找了個借口,快步逃走了。
轉看向手捧著一小疊乾淨毛巾、身穿筆挺的三件式西裝的銀髮老紳士,寧海弓著眼道:「錢管家,你在外頭站很久了嗎?」
層層皺紋底下,錢管家一雙閃著的雙眼正視著寧海,神色自然又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太太。」
「哦。」寧海依舊笑著,又問:「你每天早上都這麼早嗎?」
要是陸靜深想賴床,不知道錢管家是會叫醒他,還是安安靜靜地在房門等候,直到他終於起床?
「太太也很早起,應該知道先生睡得不好,通常天一亮就會醒過來了。」錢管家不疾不徐說道。仔細盯著寧海的雙眼,他試探地問:「方纔,太太似乎和先生聊得挺愉快?」
愉快?真是太客氣了。寧海瞇著眼,不否認地笑說:「陸先生挺健談的。」
「不知道太太都和先生聊了些什麼?」錢管家問。
他跟陳嫂貼在門板外頭,只能約略聽到幾句稍微大聲一些的對話,有時房裡的人若聲音稍沉一點,就聽不大清楚了。這讓他很擔心,因為這對「夫妻」似乎在吵架?
寧海正要回答,但她後頭,臥房裡的那個男人皺著眉道:
「跟她扯淡什麼!錢管家,立刻請她離開。我不喜歡有陌生人進我房裡。」
這個命令讓身為管家的老紳士很尷尬。
他是一個管家,寧海則是這屋子的女主人——儘管只是名義上的——先生大概忘記了,他這管家是沒資格把女主人趕出主臥房的。
錢管家為難的表情逗樂了寧海,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道:「誠如管家所見,方纔,我們正在討論一個深奧的哲學問題。」
錢管家挑起銀眉。「哲學?」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存哲學』。」寧海一語雙關地說。
陸靜深冷哼一聲,對寧海的言詞嗤之以鼻。「囉嗦什麼,快把她趕出去,鑰匙也不准給她!」
不理會陸靜深幼稚的叫囂,寧海像一隻偷著腥的貓兒那樣,語調歡快地弓著烏溜溜的眼道:「瞧,我是個和平主義者,他卻想要戰爭。你能怪這房裡一大早就充滿煙硝味嗎?」
陸靜深正想嘲諷一句,卻聽錢管家面不改色地說:
「原來太太想要以戰止戰。」
一句話,男主人被口水嗆到,女主人則大笑出聲。
「錢管家果真是個明白人啊。」寧海一邊笑著,一邊走出臥房,準備下樓覓食去。她邊笑邊道:「等會兒先生盥洗好了,請他下樓到餐廳來,我等他一起吃一頓和平的早餐。」
「這有點難。」錢管家為難道。自從失明後,先生從來不在臥房以外的地方用餐的。
「難?」寧海頓住腳步,回頭看著陸靜深的側影,揚聲問道:「陸靜深,你今天得下樓吃飯,不然我就會上來陪你——不過到時我可不保證你的碗裡只會裝著陳嫂的拿手好菜。」
「不然你想放什麼到我碗裡?砒霜?」陸靜深冷笑地回敬一句。
「砒霜?原來陸先生喜歡這味調味料?」寧海笑道。「可惜我沒把潘金蓮當偶像,陸先生身材高眺,似乎也不適合走武大郎的路子。身為一個和平主義者,我強烈希望能在餐廳裡見到陸先生,待會兒見。」
說著,寧海腳步輕快地下了樓,獨留陸靜深僵站在臥房裡,全身肌肉緊繃得幾欲顫抖。
錢管家擔心地上前一步。「先生?」
陸靜深重重地吐了幾口氣,沒有回話。
錢管家以為陸靜深異常的沉默,是因為寧海讓他生氣了,然而當他走近,看見了他的表情,這才明白,原來這沉默裡,除了憤怒以外,還有幾分對寧海的不解與無奈。
「這女人未免太過分了!」在浴室裡盥洗時,陸靜深喃喃抱怨。他知道錢管家正在傾聽。話才出口,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她以為她是誰?一再挑釁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反過來命令我?待會兒見?我就偏不下樓去,看她還有什麼手段!」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番話有多麼孩子氣。
若是從前的他,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這種鬥氣話的。天海集團的繼承人不會輕易表露情緒,更不會放任自己被人操弄。
而寧海現在所做的事情,絕對是操弄。
「戰爭與和平?真是笑話,她分明就是來挑起戰爭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和平主義者……」
陸靜深惱恨地說著,沒看見到錢管家正露出頗為怪異的表情看著他。
這種幼稚的口吻、青少年般的衝動,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陸靜深身上了。
在人前,他總是成熟穩重、理性自制,幾時表現出這稚氣的樣子,現在他簡直就像是個在學校被人欺負的幼稚園小朋友,回家後向父母親叨叨敘述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