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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子紋

  「冷靜點——」看著她失態,寧梓颺遲疑了一下,想輕拍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不要碰我!」她立刻往後退了一步,「小心我是個掃把星,若害你有個什麼萬一,我可擔待不起。」

  寧梓颺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看起來悲憤不已,臉色發白,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看著她既痛恨一切又無力改變的神情,這樣的感覺對他而言並不陌生,每當他自己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時,他便有強烈的孤獨感,想要抓住什麼,但往往什麼都抓不住,心靈非常空虛難受,莫名的,看著她的怒容,他在她身上看見跟自己一樣的特質,心裡頓時泛起一股連他自己也無法解讀的不明情緒。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是個掃把星,跟我扯上關係的人都會倒霉,所以我不會纏著你不放,但是你也給我收起你那鄙視的眼神,我不需要忍受這些!」

  「妳不是掃把星!」他冰涼的手堅持的握住她的手腕,明亮的雙眼看著她,「別人若有不幸,是他們的命,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麼說,但自她身上散發出的絕望與孤寂,讓他彷彿看到自己的影子,忍不住的就想安慰她。

  她怔忡了下。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就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不曾說過。

  雖然她知道媽媽愛她,但是她卻更明白,媽媽的心底深處也和其它人一樣,認為她這個女兒確實是命中帶煞,代表著不幸。

  看著他,侯心彤抽回自己的手,緩緩的退了一步。這樣的關心對她而言是陌生的,讓她不自覺的想逃避。

  「這算什麼?」她用憤怒掩飾心中的脆弱,「甩我一巴掌之後再給我一顆糖嗎?你跟劉家的人沒有兩樣,因為怕被說閒話,明明百般不願意卻還是得應付我,說我討人厭,你們又有多討人喜歡!反正我是不折不扣的掃把星,被我沾上的人都會倒霉,所以你以後離我愈遠愈好,其實我本來就不想跟你扯上關係,只不過你比我早一步開口罷了。」

  她倉皇的轉過身,慌亂的跑開。

  「等等!妳——」寧梓颺正打算要追上去,卻被人攔住。

  「二少爺!」

  他轉頭看著出現在身後的司機,今天他是自己開車來赴約,並沒有司機陪同,「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坐出租車來的,大少爺特別交代,在這個容易引發氣喘的季節一定要隨時跟在二少爺的身邊,所以二少爺以後要出門,請務必要交代一聲,剛才找不到人,大家都很驚慌。」

  寧梓颺聽出司機語氣中的淡淡責備,皺了皺眉。

  這就是他從小到大的生活,因為擔心任何一個可能的突發狀況,所以他無法獨處,就連想要享有片刻的自由都是奢望。

  「二少爺,請上車!」

  寧梓颺歎了口氣,上了等待在一旁的車子,看著侯心彤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想起她離去時眼底深處深深的哀怨和許多難言的複雜情緒,沒來由的,心頭又滑過一絲奇異的感受。

  他第一次有些後悔,在沒有弄清楚她的為人之前就說出傷人的話。向來沒把別人放在眼裡的寧梓颺突地發覺,自己竟被那個陌生的女孩牽動了情緒,還生出了好久不曾有過的憐惜感覺…… 

  第2章(1)

  買了張車票,侯心彤坐車回到彰化,她想要循著幼年的記憶,去找回過去的一丁點熟悉。

  從十歲離開之後,她沒有再回來過,今天的一股衝動令她再次踏上故土。

  站在彰化火車站大廳正門口,她正想著該往哪個方向走時,突然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對方忙不迭的道著歉。

  「沒關係。」她不介意的搖了搖頭,看著對方頭上的鴨舌帽掉了,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這張臉讓她感到有些熟悉。

  夏語晴彎下腰撿起自己的帽子,「歹勢!我趕時間!」

  侯心彤極力的在腦海中搜尋著記憶,她見過這個女人,絕對見過……

  「完了、完了!」沒有注意到侯心彤打量的眼神,夏語晴將背包背好,戴上帽子,「三點了,回家之後阿爸會宰了我。」

  夏語晴衝下階梯,侯心彤一楞,連忙跟了上去。

  台灣有什麼特色?除了人情味之外,還有特有的小吃,小籠包、珍珠奶茶、麻辣鍋……等,當然還有彰化最有名的肉圓。

  不過若問夏語晴,台灣有什麼特色,她絕對會說——台灣大大小小廟宇很多,求神問卜的更多。觀落陰、收驚、蓋運、購買鎮宅吉祥物、做法事、法會……數都數不完。

  今天她趕回家就是為了大拜拜,因為她家有一間宮廟,每個星期都會讓信徒問事、做法會,她本人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不過卻不代表可以置身事外,只要一有什麼「熱鬧」,她就得趕回家幫忙,不然她的耳根子就別想清淨了。

  由於時間急迫,心一橫,她決定忍痛花錢坐出租車回去。

  最近不知道走什麼霉運,失業快三個月了還找不到工作,她家的三太子明明說今年她有貴人出現,而且會開始走大運,會一直好命到老。

  現在看來他們家的三太子好像耍她的樣子,因為今年一開春她就失業,現在都已經五月了,別說貴人,就連工作都沒個影,再這麼下去她就要去喝西北風裹腹了。

  夏語晴才剛坐進出租車,侯心彤立刻跟著擠進車裡。

  「小姐,」夏語晴看她,「我先上車的。」

  「我知道,」侯心彤深吸了口氣,好險!差點追不上人,她吁了口氣說道:「我跟妳一起。」

  她一楞,「我為什麼要跟妳一起?」

  「妳忘了我嗎?」侯心彤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我是侯心彤。」

  侯心彤?好耳熟的名字……

  夏語晴極力在記憶中搜索著,最後靈光一閃,「妳是那個侯心彤,國小四年級轉學到台北去的侯心彤?」

  侯心彤激動的點點頭,原本還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現在遇到了老同學,要找尋兒時回憶,只要跟著她走就一定不會有錯。

  「我可以跟妳一起坐車嗎?」

  「當然可以!」夏語晴很爽快的說,她給了住址要司機開車,然後轉頭看著侯心彤,「妳怎麼會回來?」

  侯心彤回她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突然想回來走走。」

  「哇!」夏語晴飛快的算著,「都十幾年了,妳這些年過得好嗎?」

  她點點頭,「很好!」

  夏語晴更仔細的打量她,發現她與記憶中有些不一樣,看著她時尚的打扮、及肩的長直髮和婉約的氣質,「妳變了好多,好漂亮。」

  「改變最多的是眼睛吧!」她的笑容有些無奈。

  夏語晴猛然點頭,「對啊!以前妳是單眼皮對吧,還有臉型也變尖了,真是女大十八變。」

  「這也沒什麼,拜整型所賜。」她聳了下肩。

  整型夏語晴驚得嘴巴微張,「妳長得又不難看,為什麼要整型?」

  「因為我面相不好,」她像是開玩笑的提及自己心中的痛楚。「是個掃把星。」

  「什麼掃把星、面相不好?胡說八道!」夏語晴對天一翻白眼。

  關於這點,她不想多談,「好險遇到了妳,」她轉移話題,「不然我還真忘了怎麼回去。」

  「那是當然,妳搬走的時候才只有十歲。」夏語晴爽朗的說,「跟著我準沒錯,我送妳回家。」

  回家?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侯心彤根本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她擁有的只有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

  耳裡聽著夏語晴熱絡的話語,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晚一點記得去我家吃拜拜,」送她到幼年時住的地方,夏語晴熱情的說,「妳還記得我家那間宮廟吧?就在前面,妳順著堤防走,走到底然後向右轉,就會看到了。」

  「謝謝妳!」

  「三八!有什麼好謝的。」將車門關上,夏語晴是很想再跟她多聊幾句,但是現在她沒空,她可以想見等在家裡的阿爸肯定氣得頭都冒煙了。

  看著車子消失在眼前,侯心彤走在熟悉的小巷子裡,試圖找回些許兒時記憶。

  今天她的目的原本是想要來此找到一絲歸屬感,但她失望了。看著眼前的景物,以前住的房子還在,只不過早就人事全非,一股難解的落寞襲來。

  她低下頭,轉身離開。

  她緩緩的順著堤防走,還記得小時候這裡會海水倒灌,建了這個堤防之後,應該改善了吧!看著底下不停向前流動的溪流,太陽要下山了,將天空染成絢爛的色彩,她不禁看得怔忡出神。

  這個時候,她感到疲憊又孤單,在這個世界上,她是個沒有人歡迎的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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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幾點了,你現在才給我回來!」

  「我忙啊!」夏語晴一下計程車,後腦勺便被人不留情的狠敲了一下,她不由得皺起眉頭,猛然回過頭,「阿爸,你怎麼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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