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天生一張笑臉,以前我娘說……」
言蘿不等他說完,已經摔門而去。
公孫還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他,開口道:「官公子是吧?」
「是,小生姓官,字崇美,中原人士,今年二十,家中父母雙全,有房……」
「行了,這一套話你說給她聽就夠了,我可不想被你說瘋。」公孫唇邊的笑容似乎另有深意。
官一洲還是愉快地笑說:「我胸前斷了的肋骨是你給我接上的?」
公孫沒有回答,反問他,「你的功夫是和誰學的?」
「功夫?」官一洲眨巴眨巴眼睛,「小生手無縛雞之力,不懂什麼功夫。如果小生會功夫,又豈能讓言蘿姑娘一掌打成現在這副樣子。」
「我好心救你,結果你滿口謊言,也罷,各人有各人的難言之隱,我也不深究,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言蘿可不是好欺騙的人,若是讓她發現你故意對她有所隱瞞,到時候她可能把你拆成十七八塊,然後丟去餵狗。」
「公子你說的話,小生怎麼聽不懂。」官一洲的無辜表情端得更直白。
公孫悠然走出房間,臨走留下一句話,「勸君好自為之。」
待他的腳步走遠,屋內的官一洲才撫著胸口,幽幽噙笑道:「這麼痛的傷,我當然會『好自為之』的。」
第三章
言蘿本想把官一洲丟在客棧裡就走,但公孫卻說:「你傷了人,就這樣丟下人家跑掉,會壞了你的名聲,將來他如果到外面吵嚷……」
「那我一劍……」
「一劍怎樣,殺了他?還是割了他的舌頭?」公孫戲謔的眸子望著她,「言蘿,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你雖然外表冷酷,但也不是對誰都能下得了殺手。他那個人囉唆是囉唆,可畢竟沒有殺人放火,你真的會殺他?」
「恨……不能殺了他!」言蘿被迫改了話,語氣已不如剛才那般強狠。
公孫莞爾一笑,「你殺人無數,血腥氣太重,不如趁此休息一下,做個能知人解意的溫柔女子。」
「你說的那人是我嗎?」言蘿白眼看他。
他開了一大堆的藥方丟給她,「照著這些藥讓他吃上三個月,每天陪他說話散心,說不定他會好得快些。」
「我陪他說話散心,」言蘿幾乎氣結,「那他肯定會提前把我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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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千般萬般地不情願,言蘿還是不得不留下來照看這個幾度把她逼瘋的官一洲。
她已經把官一洲安置在一間客棧,又托付店家煎了藥送過去,盡量避免自己和他碰面。
晚飯的時候,客棧的夥計來問:「姑娘,樓上那位公子問起您幾次了,小的該怎麼回答?」
「問我做什麼?」她本想找幾種借口讓店夥計去搪塞,但是又怕哪一種都讓官一洲挑毛病,思前想後,最後還是上了樓。
推開客房房門,冷冷地脫口一句,「找我什麼事?」
官一洲躺在床上,正好可以面對她,笑道:「姑娘終於有空來見小生了。」
「你若改了稱呼,我說不定還可以多來幾次。」還好最近因為天冷她穿得厚一些,否則這樣被他一層一層地激起寒慄,真不知還能忍多久。
「那小生就直呼姑娘言蘿,可好?」
「好個鬼!」言蘿怒斥,「誰許你叫我名字的?」
「你不是說讓小生改個稱呼,聽公孫公子說,小生和你要在一起相處三個月,總叫姑娘難免生份了。」
「誰要和你相處三個月?作你的美夢去吧!」言蘿沒想到公孫背後還擺了她一道。「我是讓你改了自己的稱呼!你要再說『小生』兩個字,我立刻掉頭就走。」
「那,小生,哦,不是,一洲從命。」他順從地改了口,這回改成自稱名字。
「你就不會好好說話嗎?」言蘿不耐煩地問:「找我有什麼事?」
「這個,要還給姑娘你……」官一洲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一個亮晃晃、黃澄澄的東西。「這件東西,姑娘可還記得?」
「一錠金子。」她認得,但是不記得和她有什麼關係?
「這是姑娘遺留在依香閣的。」
這樣一說她就明白了。「不是遺留,是我賞給那鴇兒的。」
官一洲正色道:「姑娘這樣做就錯了,我救姑娘,是出於道義,把姑娘安置在青樓,是出於無奈。我為青樓女子作畫,是出於理想和興趣,也是為一洲自己、為姑娘,賺得安身留宿的費用。但姑娘你留下這麼一大錠金子,既壞了我的本意,也助長了鴇兒的貪念。」
言蘿不屑他的小題大做,一錠金子還能做出一大篇的文章來,「呿,我的錢,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一洲遍尋姑娘不著,又見鴇兒和別人說起金子,還以為姑娘被鴇兒謀財害命,和鴇兒吵著要去報官,鴇兒這才勉強答應將金子交回,一洲為姑娘之事如此盡心盡力,姑娘再重逢卻打了一洲一掌,試問姑娘怎能對人如此絕情?」
說到最後,他簡直是義憤填膺,淚眼盈盈了。
「沒有打抱不平、懲奸除惡的本事,卻想做大俠行徑。」言蘿嘲笑他的多事多疑,這個官一洲竟會誤以為她被鴇兒謀財害命,然後拚命和愛財如命的鴇兒爭回那錠金子,她不由得想起重逢時,官一洲面對自己那副萬分驚喜的表情。
原來,他驚喜的是她「尚在人間」。
雖然是在嘲笑他,但是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悸動。
這樣的傻子,世上真是絕無僅有的少見了。
「這金子你也不用還我,就當我賠付你的醫藥費。」
她沒有伸手接,他卻將金子丟回到她懷中,然後又是一番義正嚴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姑娘打傷一洲是一回事,這金子物歸原主是另一回事,不能相提並論。」
「你說你父母雙全?」言蘿忽然轉變了話題。
「是啊。」官一洲一怔。
「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在身邊,他們還能健健康康地活著,真算是不容易了。」她冷哼一聲,將金子收起,轉身出門。
「我爹娘很疼我的。」他情急之下連「一洲」兩個字都摒棄掉了。
待言蘿走後,官一洲自床下拿起一張尚未畫完的畫,畫上的女子雖然才簡單地勾勒幾筆,但面目生動,神情冷中帶厭,嘴角還掛著一絲不屑,與言蘿酷肖極了。
「唉,我要是能畫一個笑著的你該有多好,只是你笑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拿起藏在枕邊的毛筆,細心地堆簇起畫中人高聳的雲鬢,又換上一身華麗繁複的宮裝,筆尖一挑,竟將唇角的冷淡轉為笑意吟吟。
「這才是我夢中的言蘿啊。」他滿意地扯開嘴角,笑瞇瞇地看著畫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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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蘿不大喜歡住在客棧裡。這裡人來人往,難免會注意到她,她不怕被人看,被人猜測,但是她很不喜歡別人躲躲閃閃的眼神和指指點點的樣子。
公孫說的對,她不能無謂的殺人,不能把天下看不順眼的人都殺了,但是若叫她忍耐,又實在不是她能忍得下去的。
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搬離這裡,從此地回到她的恨生地府,雖然路途不遠,但一路上難免顛簸,把官一洲就這樣拉回去的話,他的身體未必承受得住。
不管那麼多了,受不住就讓他疼一疼好了!等他疼到力氣盡失,大概就沒法和她逞口舌之快。
就這樣決定,剛要上樓去和官一洲說,店門口閃進幾個人影,她一眼看過去,立刻皺起眉頭。
那些人是便裝打扮,見到她都十分地恭敬,其中一人走過來垂手肅立在她面前,悄聲說:「公主,聖上派我等來找公主。」
「找我有什麼事。」她其實心中明白,只是明知故問罷了。
但那人卻道:「聖上最近龍體違和,速召公主回宮面聖。」
言蘿不以為意,這些年父王用這一招騙她回宮已經無數次了,每次回去都見她那位據說「龍體違和」的父親神采奕奕地等著她。
「我還有事,現在回不去。」她借口搪塞。
那人急切道:「公主,京中情勢很亂,聖上盼您速速回宮。」
「既然是情勢很亂我就更不應該回去了。」她冷淡地說:「宮中有太子,還有幾位王子,我一介女流能做什麼?再說,亂勢之下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總要保全住自己的性命。」
她別有深意的回答讓來人怔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接著她揚聲對店主吩咐,「店家,為我準備一輛馬車。」
「公主……」來人還要勸解,只聽她將劍環撥得叮噹作響,冰雪的寒眸只瞥他一眼就讓他不敢說話了。
言蘿拾腳上樓,自官一洲的房門口經過時,隔著門板說了句,「準備行裝,我們一會兒上路。」
「姑娘要帶一洲去哪裡?」門內的他似乎有些慌張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