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無垢忍俊不住地問:「不怕我毒死你?」
「就怕我……沒那麼容易死掉。」言蘿喃喃地念著,眼神有些迷離。
「怎麼,還怕自己太長壽了?這世上沒有想死卻死不了的人。」
「可是我偏偏就好像是這種人。」言蘿說得很認真,「三歲那年,我從樹上掉下來,按說就算是不被摔死也要摔殘,偏偏我掉在一個過路的御林軍身上,把人家砸得筋折骨斷,我卻毫髮無損。
「七歲那年,我騎馬狂奔,馬把我從馬背上摔下來,無巧不巧跌進路邊的一個坑裡,坑中都是爛泥爛草,雖然把身上弄髒,卻還是一點事情都沒有;還有十二歲,我第一次遊走江湖,一個小賊用刀抵著我的後背向我要銀子,我當時學藝不精,只能拚命掙扎,結果……」
「結果怎樣?」見她忽然停下來,仇無垢難掩好奇,「那小賊沒有傷到你?」
「他惱羞成怒,正要用刀捅我,刀柄和刀刃突然無故斷裂,連他自己都看傻了。」
仇無垢抿唇輕笑,「人家都說真龍天子有神佛庇佑,你出身帝王之家,是堂堂的紫陽公主,有神人照應你也不奇怪。」
紅艷的嘴唇扯起冷如冰霜的嘲諷,淡淡地說:「神人照應,誰希罕!」
第二章
宮中除了近侍言蘿的人之外,沒有多少人知道紫陽公主的「真面目」。
其實言蘿十二歲起就很少居住在宮內,她不喜歡宮中壓抑的氣氛和勾心鬥角的事情,執意要出宮去闖蕩自己的一片天。
對於自己這個特立獨行,叛逆得難以管教的女兒,西嶽王著實無奈。那時候太子南隱也在宮外漂泊,西嶽王就讓南隱負責照顧妹妹的安全。
沒想到言蘿根本沒和南隱見面,真的是全憑一己之力闖出一片天地,甚至比起只是漂泊而無建樹的南隱,「恨生宮宮主」的名號早已如雷貫耳,越來越讓人心驚膽戰了。
西嶽王屢次召言蘿回宮,想重新管教,但言蘿根本不聽從王命,任憑內宮禁軍到處尋找她的蹤跡也不肯現身。
只有在每年西嶽王大壽和新舊年交替的時候,她才會回宮一次,隔天就立刻離開,讓西嶽王只能頓足。
從小到大,她很少體悟自己身為公主的身份,但這天她突然收到父王送到恨生宮門口的密函,看那封信應該是塞在古墓大門的門縫上許多天,不僅落滿灰塵,還有雨水沾染過的水漬,打開信後,略顯模糊的文字讓她不禁冷笑出聲。
父王居然想讓她和吳王世子君澤成親?
先不說記憶中那個君澤就是最讓她厭惡的文弱書生一型,就說他當年在婚禮上居然連自己的老婆都能讓人搶走,這份窩囊足以讓她想吐。
更何況,她對成親這種事情全無興趣,天下男子在她看來都如糞土,有幾個人配與她成親?
再冷笑一聲,將父王的信撕了個粉碎。這要是在宮內,只怕會給她壓一頂「毀壞聖旨」的重罪帽子。
不過,既然父王在這裡留信,周圍恐怕也有為迎回她而準備的人馬,這裡是不能久留。
匆匆離開恨生宮,再去離愁谷的時候被告知,仇無垢已經出谷去了菊花樓。她知道仇無垢和某位死敵的每年一賭之期就在眼前,反正閒來無事,不如去看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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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的是流年不利,抑或這個世局早已不是戲詞裡唱的盛世清平,雖然她從不過問朝政,但也知道父王治理國家不算太糟。可是為什麼每次她出門都會遇到惡徒?
距離菊花樓不過幾里之外的一條小道上,她又撞到一夥歹徒正在搶劫,被搶的對象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商販。
看這些商販的打扮,都不是大戶買賣,大概是要到京中趕赴每月月初的廟會,因為趕路沒有走官道,抄了這條近路的結果就是遇上等候已久的盜匪。
眼見商販和盜匪一陣混戰,那些商販明明沒有什麼本事卻拚著性命保護自己的財物,而盜匪的刀當然也不是吃素的,不斷地向著商販的身上招呼。
她剛要上前,就見另一條路上跑來一匹馬,有個人在馬上大聲喊,「哎呀呀!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以打劫,還有沒有王法了!」
她的黑瞳瞇成了一條縫,不僅因為這個聲音和語氣熟悉得讓她渾身都起雞皮疙瘩,還因為這個人不自量力到了極點。
只見盜匪中的一個抬手一拉,就把他從馬背上拉下,大笑道:「居然還有趕著來送死的肥羊,頭兒!這匹馬能值四五兩銀子吧?」
旁邊另一個盜匪應道:「嗯,馬留下,人不要了。」
眼見那把雪亮的刀如閃電般照著那個酸秀才的身體砍下,言蘿閃身而至,一劍將那只握著刀柄的手削飛出去。
血光與慘呼同時而起,讓那群盜匪驚得停了手。
「這位姑娘……你……」盜匪頭子本想跳過來報仇,但是一對上言蘿冰雪般的眸子和那一身鬼魅的黑衣,即將出口的污言穢語立刻都嚥了回去,換成極為客氣的一語氣。
「姑娘是想分一杯羹,還是……」他試探地問,眼神向自己的同夥示意。
而狼狽不堪倒在地上的酸秀才,這時驚喜地蹦起來,喊道:「言蘿姑娘!」
這一聲真是又響又脆,不僅是盜匪們嚇軟了手腳,連商販們也嚇得連滾帶爬躲到一邊去。
言蘿看也不看地上人一眼,寒眸盯著盜匪的頭子,「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一天殺一人,恨少不恨多。
這十個字陡然跳到眾人面前,匪首心中還僥倖盤算著:既然是一天殺一人,或許推出去一個人就能安保他們其它的人,於是壯著膽子說:「是小的們有眼無珠,不知道宮主您在此,衝撞了您,我們這就走,剛才是二狗子要殺那位公子,與我們無關……」
聽他狡辯,言蘿冷笑之意更深,「生死面前情義全無,這些人跟了你也是他們倒霉。」
「言蘿姑娘,既然人家已經求饒,不如……」地上的人爬起來,好心過來勸解,卻只見言蘿的劍光一閃,銀光黑影纏繞成團,不過眨眼的工夫,滿地都躺下了盜匪的屍體。
「啊!」剛剛站穩的官一洲驚嚇得大叫起來,「你怎麼可以隨意殺人?」
言蘿的黑衣上沾到幾絲血跡,回過神,她肅殺的冰顏和血腥的味道交織在一起,說不出的冷峻詭譎,讓那些死裡逃生的商販都不寒而慄.
但是官一洲卻更近一步地躍到她身前,震怒地指責她,「他們雖然該殺,但是你也不能隨便動用私刑,自然有官府處置。你手中的劍應是用來救人,而不是來殺人的,這樣濫殺好戰,哪裡還有半點女兒家的婉約溫柔之態,虧得我上一次拚命救你,竟不知你是如此冷酷無情又心狠手辣的女人!」
「我心狠手辣?」言蘿冷笑,「我若是心狠手辣,現在就連你一起殺了,免得你這張嘴聒噪個沒完。」
若是官一洲再這麼吵吵鬧鬧下去,只怕地上那些屍體都會被煩得一躍而起吧?真沒見過這種人,被救了還一腔的憤慨,滿口的假仁義道德。
不想理他,逕自往前走,沒想到他追了上來,擋在她身前,「言蘿姑娘,你不聽我的話,早晚要吃大虧。如果你殺的人有後人,將來學成武功來找你報仇,你要怎麼辦?一個人若有兩個後人,你殺了十個人,就有二十個後人;若殺一百人,就有兩百個後人來找你報仇。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你武功再高也禁不起這麼多人的一再糾纏,何不現在就放下屠刀,哦不對,是放下屠劍,遇到事情多想想後果……」
「少煩!」她真的是忍無可忍了,一掌揮出,怒斥,「剛才就不該救你,讓你死了才好!」
她盛怒之下這一掌拍出去到底用了幾成功力,她自己也沒有斟酌,只是剛剛碰到他的身體,就見他噴出一口鮮血橫飛出去。
「天啊!」這下子本來對她心存感激的商販也都嚇傻,隨便抓了幾樣自己的貨物就跑,生怕她真的「心狠手辣」到連他們都要殺了。
言蘿也沒想到自己會出手打人,所以見他噴血飛出自己也驚到。
用腳碰了碰他的後背,「喂,你站得起來的話就不要裝死。」
但是官一洲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悄無聲息。
糟糕,不會把他打死了吧?言蘿急忙用手試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有呼吸,只是太過微弱。
「遇到你算我倒八輩子楣!」言蘿終究不能把他丟下,恨恨地罵了一句,將他的身子提起,放到那匹他騎來的馬上。
「希望那兩個人的比試還沒有結束。」她縱身躍上馬,坐在官一洲的身後,雙腿用力一夾,縱馬直奔菊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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