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沒有,當然不是當然不是……」眾人大驚失色,趕緊搖頭擺手急忙澄清。
靈豐帝懶得搭理他們,注意力再度回到妹妹身上,神情嚴肅道:「總之,你給朕乖乖待在宮裡,好好養病就對了。」
「可是宮裡真的好悶哪。」她根本不怕皇帝哥哥發飆,因為自小到大他最疼寵溺愛的人就是她了。
雖然偶爾會故意逗得她哇哇亂叫,再不就是拿出君臨天下的款兒強壓她,要她順從聽話,別再成天打著離宮出去玩的瘋狂念頭。
就像現在。
「也許是該給你找個好婆家的時候了。」靈豐帝摩挲著下巴深思起來。「倘若嫁了人,從此和夫婿相敬相愛,那麼你就不會有閒工夫尋朕的麻煩。或許還能藉此沖沖喜,說不定你的身子很快便好起來了。」
「皇兄,你就別害人了吧。」繡月倒抽了口涼氣。
哪個倒楣鬼會願意娶她這種體弱多病,不知幾時會斷氣的紙片人?
她去年才把自小愛惜她、自願守護她一生的朝陽哥哥給「解決」掉,好讓他可以安心與艷青嫂子有情人終成眷屬,沒想到現在皇兄竟然又打起為她沖喜的荒唐念頭了。
「不,朕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就為你選個文武雙全、十全十美的好駙馬,這樣你就不會再埋怨朕了吧?」
「你是說笑的吧?皇兄。」她強忍翻白眼的衝動。
「不要再說了,朕心意已決。」他專斷獨行地下了決定。「過幾日宮裡要大開御宴,為戰功彪炳、凱旋歸來的鎮國大將軍慶功,待這樁天大喜事過後,朕再好好為你挑選一個乘龍快婿。」
「什麼?!」繡月呆住了,好半晌回神過後,不禁氣急敗壞的嚷道:「喂喂喂,你別自作主張,胡亂支配人家的人生好不好?」
「朕什麼都沒聽見。」靈豐帝背對著她,手指堵住耳朵,逕自離開了。
有一票宮女、太監、侍衛忙著追隨護駕去了,剩下的另一票人則忙不迭爭相道喜——
「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真是皇上聖口一開,金玉良緣便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公主這杯喜酒,肯定是要請婢子們喝的啦!」
繡月啞口無言地看著他們,腦袋裡只閃過一句陳年諺語——
當你以為對方已經很白目的時候,他們通常會比你知道的還更白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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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繡月當晚便偷偷收拾起細軟,把一堆小巧的藥瓶子塞進包袱裡。「不溜不行了。」
看樣子皇兄吃了秤砣鐵了心,這次是非得把她嫁出去不可了。
「開什麼玩笑?」她邊收拾包袱邊自言自語。「咳咳咳……在還沒有見過秦淮的畫舫明月、江南的三月煙雨、大理的六月繁花前,我死也不甘心……」
這條小命就像風中殘燭,誰也說不准她幾時會灰飛煙滅?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再傻傻地困守在宮裡,等著誰誰誰來告訴她,她能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
她已經受夠了這殘病不堪的虛弱軀殼,也受夠了宛若籠中鳥、金絲雀的非人生涯!
「這次要是再不走,我李字就倒過來寫!」她狠狠發下重誓。
這幾日宮裡大開宴席,熱鬧非凡,她因為身子贏弱,受不住那麼多生人的氣息,所以向來不必出席任何皇家御宴。
恰恰好,給了她一個「離宮出走」的太好機會!
繡月努力將包袱的結打得更緊,還不忘拎起來掂掂重量,確定這重量不至於會讓她上路沒多久,便落得筋斷骨折閃到腰的下場。
可就在她滿心雀躍、充滿期待的當兒,紫檀雕花房門響起了兩下輕敲。
「公主,皇上差湯公公來請您前去鳴鳳軒一趟。」魯豆豆的語氣聽來有些神秘兮兮。
正在做「虧心事」的繡月悚然一驚,連忙把包袱塞進鳳凰紅眠大床底下,清了清喉嚨。「我知道了。」
她輕輕巧巧地拉開上栓的房門,將門扉打開來。
門外,魯豆豆手上捧著一盅熱參茶,白嬌嬌快手快腳的為她披上一件輕軟的紫緞披風,姚枝枝則小心翼翼地送上一個小懷爐。
她喝了口熱參茶暖暖胃,小手抱著小懷爐,緩緩走向位於寢宮的前半部——舒暢小苑。
「繡月公主駕到!」金衣重甲的皇家侍衛一見她走進小苑,立刻揚聲道。
瘦得跟根竹竿沒兩樣的湯公公發白臉皺,卻是笑容滿面。「奴才給公主請安,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得了,湯公公,在我這兒就別來那一套繁文縟節的了。」繡月小手微擺,示意湯公公起身。「皇兄這麼晚了還喚我前去鳴鳳軒,不知是為了什麼事?如果不是很重要,我就不去了。」
「皇上自然明白公主鳳體違和,也不願在此夜露深重時刻打擾公主。」湯公公滿臉疼惜。「可若不是有重要人事,皇上不會要奴才來傳話,奴才也不忍心驚擾公主您呀。」
「究竟是什麼事?」她警覺地瞅著湯公公,企圖在他臉上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可惜湯公公對皇上忠心耿耿,又是精明狡猾老狐狸一枚,豈會這麼簡單就被看穿手腳?
但見他笑瞇了老眼,躬身道:「皇上龍心縝密,高瞻遠矚,見識不凡,行事更是深謀遠慮,洞燭機先,非常人所能及……」
「可以講簡短一點嗎?」她沒好氣的打斷他。
「喔,可以。」他仍是笑咪咪的。「四個字:老奴不知。」
啐,騙鬼啊?
繡月無奈地白了他一眼。湯公公明明就是皇兄的金牌心腹,怎麼可能會有「老奴不知」的情況出現?
可是湯公公的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要是真能從他嘴裡探出一絲絲口風,那才真叫有鬼咧。
「轎子已備妥,請公主移駕。」湯公公笑容可掬道。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她只得歎了口氣,莫可奈何地在宮女的攙扶下,坐上了轎子。
第二章
鳴鳳軒外的御花園,大紅燈籠高高掛,皇宮百花盛宴方至酒酣耳熱之際。
典雅敞亮的鳴鳳軒內,一炷暹羅檀香裊裊生煙,飄蕩著沁入心脾、寧神靜氣的獨特香氣。紅木桌上,數盤精緻的攢花什錦宮點,紅泥小火爐上呼嚕嚕滾著注入金泥蟠龍茶壺裡的天山清泉。
南雲山上的名產雀香舌茶葉,在熱泉水傾入的剎那,旋然蒸騰起似花似茶、幽香清醇的味道來。
「好茶!」靈豐帝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禁露出一絲陶醉的微笑。「香,真是香呀!」
一身銀鐵鎧甲,相貌粗獷挺拔、英氣勃勃的鎮國大將軍蕭縱橫端坐在皇帝對面,沉靜穩重神態不變,只不過在聽到皇帝稱讚茶香的時候,他濃眉不自覺地微微一挑。
香嗎?沒感覺。
但是與其關心茶香不香,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皇上為什麼突然把他密召進鳴鳳軒。
他太瞭解皇帝的性格,以今晚這種偷偷摸摸的行徑來看,說不定又想搞什麼鬼了。
蕭縱橫永遠不會忘記三年前他被當時仍是太子的靈豐帝,火速急召進京的惡整事件。
此時此刻,他又再度嗅到那一絲絲相同的陰謀詭計味了。
「蕭愛卿,這可是朕珍藏了好多年的名茶,一斤要價五千兩,一直捨不得喝,今兒個是為了你,朕這才狠下心開封了。來,品嚐看看吧!」靈豐帝親自為他斟上一杯。
「謝皇上隆恩。」蕭縱橫大手捏起小小的五彩鴛鴦瓷杯,神情微帶戒慎。
「咦,愛卿怎麼不喝?」靈豐帝挑眉,好奇地看著他。
「臣不渴。」他小心翼翼地微一沾唇,旋即放下瓷杯。「皇上乾杯,屬下隨意便可。」
普天之下,敢違抗皇命的恐怕也只有他蕭縱橫、鳳揚城主穆朝陽和路晉王爺三人了。
「呵呵……」靈豐帝非但不生氣,還微笑了起來。「愛卿何必這麼緊張呢?該不會是對朕的為人沒信心吧?你說,朕像是那種『狡兔死、走狗烹』的無道昏君嗎?」
「如果皇上是那種無道昏君,那事情倒還好辦些。」蕭縱橫認真地回道。
至少一言不合,他還能夠拍桌一起,怒而拂袖離去。
「唉,朕一向本著良心和道德對待心愛臣子,可今日卻遭蕭愛卿如此曲解,朕宛如萬箭穿心啊!」靈豐帝俊朗的臉龐揪成一團,捶胸。「唔,心痛……」
套句閩南諸縣的通俗用語,明知皇帝根本是在「嚎笅」,可是軍人公忠為國的天性依舊戰勝了一切。
「皇上恕罪,臣不是這個意思。」蕭縱橫有一點僵硬不自在地道歉。「請皇上切莫傷懷。」
靈豐帝面上仍然哀聲歎氣,心底卻竊喜不已。
這下可好了,一開始便讓大將軍心存愧疚、屈於下風,這樣待會兒事情就好辦了。
「愛卿,你也知道,朕一直將你當作自己人,素來對你是推心置腹、期望甚重。」靈豐帝親自為他夾了一顆蟹粉小籠包,喟歎一聲。「唉,在朕的心目中,你是最值得依靠與信任的。有什麼事,想必你都會願意幫忙朕分憂解勞,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