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小月牙,你就別在這麼感性的時刻還要逗春嬤嬤笑了。」春嬤嬤噗哧一聲笑出來。「我都這把年紀了。何況我要的是錢不是人……男人呢,我『如夢似幻小青樓』裡夜夜都有,滿滿都是,你就別再瞎操心了。」
「可是……」
「別再可是了,喝完了這杯酒,你們也該起程了。」春嬤嬤依依不捨道:「我聽蕭大爺說他要帶你回京城,京城很遠哪,一路得小心喔!」
回京?誰要回京?
繡月猛然回頭,瞪著蕭縱橫。「我不要回京。」
「不回京,如何向你兄長提我倆婚事?」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她白皙的小臉頓時紅霞滿面,「我……」
他知道她的心思,微笑允諾道:「待辦完正事,我再陪你出來四處遊玩。屆時有我護著、守著,想必大家都很放心的。」
「你說的哦!不守信用的是小狗。」她眉開眼笑。
「是小狗。」他同意。
春嬤嬤看著他倆眉來眼去儘是柔情蜜意,真是好不羨慕啊!
唉,說愛錢是真的,不要人卻是假的,哪個女人不渴望被男人萬般寵愛呢?
「幾時我春嬤嬤也有遲來的春天啊?」她支著下巴,好不期盼哪。
一直坐在旁邊當陪客,不斷在喝悶酒的史大夫也在搖頭歎息,他卻是在痛心疾首。
這世上的黃金單身漢又少了一個,卻多了一個跳進愛情墳墓裡的傻瓜呆,他真是覺得男人們的前途越來越淒涼了呀!
「唉,請恕屬下就不當那五百燭光的大燈籠了。」史大夫拍拍他的肩膀,滿臉同情。「您……保重啊。」
「史大夫,你要去哪裡?」蕭縱橫有些訝然的問道。
史大夫只是擺了擺手,瀟灑地轉個身,起步就往前走。「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史大夫?」他眨眨眼睛,微帶困惑。「你走的那個方向!」
蕭縱橫話還沒說完,史大夫已經不偏不倚直直撞上柱子。
「哎喲喂呀!痛痛痛……」
蕭縱橫歎了口氣。「我剛想提醒你。」
繡月和春嬤嬤已經忍不住笑到前俯後仰。
史大夫沒好氣地回頭白了她倆一眼。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非但沒一聲安慰,還笑到花枝亂顫。
「史大夫,回京見。」蕭縱橫忍笑叮嚀。
「你多保重呀,史大夫。」繡月邊笑邊揮手。
「知道啦。」史大夫忍不住再白了他們一眼,就這樣氣呼呼地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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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京的馬車上,繡月喜孜孜、甜蜜蜜地掀開簾子,看著緊緊跟隨守護在旁、騎著駿馬的心上人。
她作夢都沒想到,這一趟離宮出走,最後竟然是這樣一個美好圓滿的結局。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嬤嬤那些日子餵她的「至尊麻辣鴨血湯」真有神效,她不再常常喘咳了,身子也健康了不少。
她開始期盼,或許她過去十幾年來七災八難多病多痛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從此她將過著健康幸福、快樂美滿的人生了。
只不過,回宮以後是免不了被皇帝哥哥一陣訕笑了,想當初她還死活都不肯答應親事呢。
繡月雙頰紅紅,害羞地笑了起來。
「月兒,累不累?」蕭縱橫自窗外喊問,滿臉關懷。「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我不累,可是我想跟你騎馬,不想坐馬車了。」她把臉探出車窗,嫣然一笑。
如果可以偎在他胸前,慢慢地騎著馬,那不是更加甜蜜萬分嗎?呵呵呵。
蕭縱橫笑了,溫柔卻堅決地道:「不行,你身子骨弱,騎馬會太辛苦。」
「可是我……」她嬌羞的神情瞬間一驚,大叫一聲:「當心!」
蕭縱橫敏銳地感覺到背後有殺氣襲來,臉色一沉,驀然回身拔刀一擋!
「蕭縱橫!你納命來!」黥面大漢凶狠怒吼,手中彎刀狠狠劃下,卻陡然被彈了開來。
馬車伕嚇得不敢動彈,繡月則是緊緊攀住窗口,心都快跳到嘴邊了。
有強盜!
不,不對,強盜怎麼會知道蕭大哥的姓名?
十幾名黥面大漢重重包圍上來,刀刀都是殺著,招招都像要命!
她都急哭了,卻死命咬住下唇,怎麼也不敢出聲擾亂了他殺敵的心神。
好個蕭大將軍,一人面對十面埋伏,不慌不忙,手中古樸沉重的雁翎大刀捲起陣陣凌厲殺氣,左劈右劃,那十幾名黥面大漢面面相覷,露出駭然之色,縱然使盡渾身解數,卻依舊節節敗退。
蕭縱橫眼底掠過一抹騰騰殺氣,身手疾如狂風、快如閃電,大刀銀色光影劃過,連草木也為之凜然驚懼!
繡月露出了笑容,緊縮到微微疼楚的心臟終於得以鬆了口氣,可是她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名凶神惡煞正悄悄自背後要暗襲他,她心一緊,驚悸地尖叫:「當心你背後——」
蕭縱橫堪堪避過那危險的一記殺著,手中雁翎大刀一翻,斬斷了那人手中的彎刀。
那名偷襲的大漢嚇得往後一退,卻重重地撞上了拉車的馬匹,原本已慌亂踱步的馬兒陡然受驚嘶鳴一聲,發瘋般地撒蹄狂奔。
繡月在馬車上摔得七葷八素,她極力想爬起來冒險跳車,卻手腳癱軟、胸痛如絞。
「蕭……」她想呼救,可是胸口傳來陣陣劇烈絞擰,她急促而困難地大口大口吸著氣,卻怎麼也無法成功吸入一口順暢的氣息。
眼前陣陣發黑,她奮力想要喘氣,可是手腳卻逐漸冰冷了起來。
她久違的寒毒又發作了!
蕭縱橫一見馬車狂馳,不禁大驚失色,顧不得殺敵,一個大躍身衝進馬車裡,摟住她的纖腰,一把飛縱出車外。
他緊緊將她擁在懷裡,可是她的小臉逐漸灰白,冰冷的小手試著想攀住他的肩膀,卻無力垂落。
「月兒?」他震驚地注視著她。「月兒!你別嚇我,快吸氣、快……」
不,他的惡夢成真了!
因為他結下的仇人,因為他惹來的禍事……他,就快要害死她了!
蕭縱橫在這一刻恨不得橫刀自刎。
他的月兒……他的月兒……
蕭縱橫顫抖著手捧起她氣息灰敗的小臉,男兒熱淚再也抑制不住的狂湧而出。
「鶴頂紅……七味鐵線摹……我懷裡……藥……」繡月尚存一絲氣息,無力的指尖微微動彈,指向懷裡。「救命的……」
救命的藥?
他猛然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疾聲問道:「你懷裡有救命的藥?怎麼服用法?」
「全部……」她已經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了,身子也漸漸發冷。
他急忙自她懷裡找出一隻黑色藥瓶,拔開了塞子,把瓶裡的液體全餵入她的嘴裡。
繡月喝完之後,臉上立刻浮起一層可怕的黑霧,整個人痛苦地痙攣了起來。
「月兒?!」他大大變色。
天哪,難道他拿錯藥瓶子了嗎?
繡月尖叫著,渾身不斷絞扭抽動著,像是有萬蟲嚙身、萬針戳刺。
他心痛得快要死掉了,「月兒!你怎麼了?天,我真的害死你了!」
她臉龐的黑氣更濃,在痛苦欲死的苦霧中,勉強睜大了雙眼,死命地搖著頭。「不……不是……」
「月兒,不是這一瓶嗎?」他瘋狂地找尋著,「可是沒有了,你的藥呢?你的救命藥呢?」
包袱,一定是放在包袱裡!
他想放下她,馬上衝去追回馬車,找回包袱,可是繡月卻緊緊地攀住了他,拚命搖頭。
「沒……沒錯……是……這個……哇!」
她渾身大汗淋漓,吐出一口又一口黑沉沉、黏呼呼的東西,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灰白,腥臭難當。
可是他卻緊緊地抱著她,任憑她吐得狼狽不堪,溫柔地替她拭汗,滿眼深深的憐寵與疼惜。
藥對了,可她為什麼還是這麼痛呢?
蕭縱橫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成千千萬萬片了。
他在戰場上受過重傷、中過毒箭,卻不曾像此刻這麼痛苦難受過。
他眼眶熱淚迷濛,焦灼憂心地看著她,再也無法在一旁袖手旁觀,而不做點什麼來減輕她的痛。
蕭縱橫伸出大掌,把渾厚的內力輸進她體內。
以毒攻毒,撕心掏肺般地嘔出了體內所有積淤寒毒的繡月,心脈正虛弱得處於毒已驅盡卻氣若游絲的空幽狀態,恰恰好他的內力如江似海地流入了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很快地,她臉上黑氣褪盡,逐漸恢復了淡淡的血色,手腳也慢慢變得暖和了起來。
他邊注入內力,邊驚喜地發覺她的好轉。
「月兒……你……好些了嗎?」他幾乎狂喜得無法言語。
繡月輕輕地動了動眼皮,緩緩地睜開了明亮的雙眼,有些虛弱卻甜甜地對他一笑。
「感謝老天爺。」他無比感恩地低喊了一聲。
她眼底笑意更深了,慢慢抬起小手,輕輕地撫摸著他頓時像老了好幾歲的粗獷英容。「是……你救我……」
「公主……應該不會死了吧?」那十幾名黥面大漢都看呆了,直到此時才敢喘氣,臉上卻佈滿了心虛和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