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世人都知道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頌蓮王才是這個國家真正掌權的人,她是被先帝托付朝政的攝政王,所有上呈蓮帝的公文都會先由頌蓮王經手處理後,再交到蓮帝那邊讓他簽呈,蓮帝僅有的權力就只在於在公文上蓋章。
身為男人的蓮帝,可說只是個用來裝飾用的擺設,這輩子坐著蓮帝大位、享盡頂極尊榮,卻永遠不會有實權——可,即使是如此,蓮瞳到底是人臣身份,被蓮帝親自召喚進宮,怎麼可以狂妄得公然不予理會呢?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啊!
這頌蓮王雖然是個冷淡透骨的人,但從來也不會逾矩失儀成這樣,如今,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莫非……莫非……外頭那些傳言是真的?頌蓮王因為周子熙的死而陷入瘋狂,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會有這樣的事嗎?如果周子熙對頌蓮王有這麼重要的話,那當年又怎麼會把周子熙趕出京島,令他永生不得回來?
不解啊,真是不解……
雖不解,但又有誰敢在此刻不識相地趨上前去,攔住那個一臉陰沉的女人?
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覷、大氣也不敢再喘的當兒,偏偏就是有人開口了,就見那人快步追上去,並揚聲喚道:
「頌蓮王,請留步。」
眾人再度大抽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壞掉了,不然怎麼會看到追上頌蓮王的人居然是大司徒富天虹!
富天虹耶!她與頌蓮王不只是政治理念上完全相左,常常在朝政議題上針鋒相對,幾乎可以說是對立得非常明顯的政敵了。更別說半年多前,周子熙被她的族親富裕琴給害死,頌蓮王開始無所忌憚清算富氏家族、全力撲殺富天虹的勢力,弄得曾經富甲天下的富氏徹底潰敗,不僅消失於商場,更絕跡於盛蓮國。
要不是富天虹的勢力夠大,支持她的王族也還算頂得住的話,今天的富天虹恐怕早就被頌蓮王給砍進陰曹地府裡去了。
然而這場報復還沒有終止,惹怒頌蓮王的後果是可怕的,她的報仇抵死無休,至今仍在以各種方式對付富天虹。在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能相信富天虹居然會跑上前去喚住頌蓮王!
莫非……要示弱了?要懇求頌蓮王高抬貴手了?
有可能嗎?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吧!
要知道,朝廷上,最冷淡傲氣的人,非頌蓮王莫屬,然而這個富天虹心高氣傲的程度可也不遑多讓。數十年屹立於官場,又是平步青雲的境遇,從未見她對任何人彎腰過,甚至在這半年多來被頌蓮王毫不留情的打擊,也沒見她為此眉頭多皺一下的……那麼,現在是怎樣?
頌蓮王認出富天虹的聲音,停住步伐,沒有轉身。
富天虹快步趕上,走到頌蓮王身側,先行了個禮。
「有事?」蓮瞳淡問。
「請王允許臣下借一步說話。」
「為何?」
「臣下得到一個消息,相信頌蓮王對此消息應有興趣瞭解。」
「錯了,本王並不想從妳這裡聽到任何——」拒絕,就要走人。
富天虹逾矩地打斷她,為了不讓頌蓮王把話說絕,快語道:
「關於周子熙真正的死因,我想頌蓮王並不知道。」
蓮瞳一震,平淡的雙眸瞬間射出厲芒,牢牢地鎖住一臉平靜的富天虹,冰冷道:
「妳想杜撰子熙的死亡並非出自妳富家人的襲擊?」譏誚,而且帶著不可思議。幾時這個女人變得如此愚蠢了?
「如果臣下想杜撰,也不會在七個月後的現在才開始做這樣的蠢事。」富天虹姿態平和地回應道。
頌蓮王森冷地與富天虹對視,想從她平靜無波的雙眼中看出什麼,但對這個政敵的瞭解,讓她瞭解富天虹從來就不是個會信口開河的人。她敢這麼說,一定是手握某些相當具有真實性的證據才是。
子熙死亡的真相,還會有別的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子熙是被富裕琴派人襲船而亡的,如此舉世皆知的事實,富天虹還能怎樣去辯解?還能如何去扭轉改變?!
「你不會是想告訴本王,襲擊子熙的那些惡徒,不是富裕琴派的?」
「確是那不肖女沒錯。」富天虹嚴肅地點頭。
「既如此,妳什麼也不必說了!」
富天虹很快擋住蓮瞳的步伐:「王,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周公子會突然離開青墨舫遠行?為什麼李格非會突然倉促地安排周公子離開?還有,為什麼李格非會寧願被花家報復,也堅持要挾持花神醫,不怕遭受國法制裁?」
蓮瞳心一擰,這些,同時也是她心中曾經閃過的疑點,卻沒有人能回答她!可惡的李格非是唯一可以將事情真相呈現的人,但他卻跑了!拋下一切家財,臨走前還在她面前玩了跳崖那一套,讓她恨絕!這半年多來派出所有探子、武者在各國搜尋李格非的下落,常常就差了那一步,讓他狡猾逃脫掉!
見蓮瞳不語,富天虹心中淡淡一笑,接著說下去:
「臣下打探到,周公子當時已病入膏肓,亟需花神醫的救助,所以李格非才會不顧一切挾持花神醫,將之囚禁于飛島。」
「病入膏肓?」蓮瞳聲音很輕。
「是的。因為周公子曾經被誘騙服下『易蓮』,卻不曉得『易蓮』是一帖毒,在服下十數年後會毒發身亡,藥石罔效。真正害死周公子的,是『易蓮』,而兇手——」頓了頓,雖已是多此一舉,但仍是說完:「則是誘騙周公子服下『易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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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蓮的雨季已經進入尾聲,不再天天飄雨。
不再有陰沉烏雲蓋住湛藍的天,也不再見被雨水打殘的花葉在湖面飄零。
藍天白雲天上飄、粉花翠葉水裡搖。天地又回到了晴朗甜美的模樣,這是盛蓮真正的風光面貌,教人舒心適意,一整天都是好心情……
「王君、王君……」青華從前院聽到了消息,心口一愀,即刻轉身飛奔王府西院,人還沒踏進居室裡,便壓抑不住,失態地嚷叫出來。
周夜蕭半臥在窗邊的紫竹涼榻上,正沉默地與自己的頭痛對抗。沒有理會青華這少見的驚慌嚷叫。
「王君!」踏進居室裡,見著了人,青華先是叫了聲,才想起自己的失禮,雖事態緊急,但仍是迅速行了個禮:「見過王君。」
周夜蕭沒應聲,一隻手掌用力按壓著自己的額頭,目光定在窗外一枝已然開敗的蓮花上,毫不理會身外的所有喧嘩。
雖然王君沒有讓他說話的意思,對他的焦急也無動於衷,可是青華還是得快快把這件緊急的事說出來:
「稟報王君,王、王她回來了!正在前院發脾氣,看起來非常生氣呢!」
「是嗎?」她哪一天不生氣?周夜蕭心中好笑地想。即使平日冷淡的樣貌,也都是處於生氣狀態啊。
他見過蓮瞳不生氣的樣子,更見過無數次她快樂的樣子,所以知道,這十幾年來,蓮瞳每天都不快樂,甚至都是在生氣著的。
「屬下聽大總管說王一回來就命人去請花神醫過府,並同時命令武衛過來西院這邊守著,別讓任何人出去!屬下就是趁武衛還沒包圍過來時,先行進來。眼下,屬下猜西院的外牆都被四十幾個熊腰虎背的武衛給團團圍住了!」
「是這樣嗎?」請花神醫過府?讓人將這兒圍住?
周夜蕭輕揉著額頭,漠然地想:專程找來花神醫,肯定不是為了來替他看病;而派武衛將這兒圍住,又是怕什麼人偷偷溜走呢?他嗎?
何必多此一舉?她與他都知道,今生今世,他都是佔定了王府西院的位置,至死才會離開了。他巴住這裡的榮華富貴都來不及,又怎麼會逃呢?誰要逃?真笑話不是?!
「王君,趁王還沒過來,要不要想想辦法,讓您先離開這兒……」
「為什麼要離開?又能去哪兒?」雖然被頭痛折磨得渾身難受,但看著青華急得一張臉慘白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覺得有絲好笑。這個孩子,平時表現老成、做事精準確實,倒少見到他這麼慌亂的時候。
「王君,請您別不當一回事,王、王她……她看起來非常生氣,她一回來就把大門給踹破了,而且還把迎客廳給砸得稀巴爛,連大總管都不敢上前阻止呢!那怒火看起來就是針對王君您,您沒看到王的表情有多可怕,所以才這樣!真的,王君,請您想想辦法,先避一避吧!王現在真的很可怕——」
「碰」!外頭傳來一聲巨大的碎裂聲。青華忍不住渾身一抖!根據他的猜測,應該是西院的大門被人給踹破了,而踹破門的人,不做第二人想,自然非頌蓮王莫屬了!
「王、王王王、王她來了!」身虛腿軟、唇抖舌結,青華覺得自己很想逃,但卻提不起一絲力氣移動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