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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原戒備森嚴的鳳闕殿卻被兩名妙齡女子輕易進入,彷彿出入無人之境。
為避人耳目,華敷施放無味迷藥。她們一路進來,順利得沒有半個人攔阻,所有的守衛者皆靜止不動、站立著。
佔地廣大的鳳闕殿如同一座迷宮,為減少尋找時間,華敷對一位守衛者施了迷術。通常迷藥、迷術她會運用在減輕患者疼痛、放暈病患上,好讓她能專注診治患者。
羅糸對華敷放迷藥、施迷術的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
氣華姐,你沒用醫術斂財、害人真可惜。」當今有誰用藥能勝得過華姐?
這話聽不出是在讀美她還是貶抑她。
「多謝提醒。下回你頑皮,愚姐定不負你期望,」意思是說,會對她施迷術。
「華姐,人家是誇你耶,不領情便罷,還要對人家使壞,太可惡。」
羅糸努嘴不依,
「你對我好,我當然禮尚往來回鎮你。」
「你一定是受到那兩個殿主的壞影響,咱們快快回去,遠離這個地方。」拉著欲往回走。她早已忘了,是自個兒對二殿主好奇,才鼓動華敷一同到鳳闕殿走一遭。
華敷輕歎。她若是會被影響,也絕不會是其他人,而是朝夕相處的糸兒。
「到了。」華敷對守在門口的守衛者又施迷術,推門而入。
屋子很大,屋內擺設,除了必備的大型櫥櫃、桌椅外,便無其它點綴之物,有些單調;再加上床榻上躺著一個靜止不動的人,更顯得死氣沉沉。
唯一有生氣的是兩盆造景的松樹、柏樹盆栽。
華敷走近床楊,尋找目的物。一個面色蒼白,卻不失俊朗,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子躺在楊上……
身家非凡的羅糸看到乏善可陳的擺設,便沒了好奇心,反倒是床楊上的男子引起她的注意。
華敷仔細診脈。功體喪失,脈相遲,甚至比一般人的還虛,還有……
透露些許的古怪。斂眉沉吟。
「華姐,他怎麼了?」
「不好。」這脈相……
「救他。」
華敷輕笑。「你確定?」芙容貌泛紅暈,糸兒動了芳心,就像糸兒在百草畹跟她形容江湖上俠女、闔閣千金們遇到喜歡的人時會露出的神情一般。
「嗯。」不知為何,見到他,她心裡便有股奇妙又欣喜的感覺。
「師門的門規你沒忘吧?」
「對。」
瞥了床楊上的偉岸男子一眼。「要他當你的夫婿?」不輕下重地問道。
「是。」語氣肯定。她不能有些許的遲疑。師姐唯師命是從,倘若日後覺得他不好,頂多來個死不認帳,退貨,她不會有損失的。再說,當鳳闕殿的恩人也不錯,日後遊歷江湖便有個靠山。
聲音略高,嘴角微勾。「若只是喪失功體,以二殿主的聰明、擅謀略並不需要靠武藝。再說,你欲允親,人家堂堂二殿主會允許嗎?」
床榻上的人依然無動靜。
「為什麼不?我貌賽貂蟬,又是名門世家、江湖俠女,怎不允?」羅糸很有自信。
「二殿主,你同意江南綢緞莊的羅府干金趁火打劫的行為嗎?」哼哼,當軍師果然心機很重,在診脈時,她就發現床楊上男子早已甦醒。
殷無跡含笑睜眼,自信不會認錯人,對容貌秀麗女子說道:「藥菩薩,你用錯詞。」
不去追究對方如何知曉她是藥菩薩。「呵,沒用錯藥、下錯針就好。」
她是一名醫者,不是大文豪。
殷無跡不以為意,一點也不像是身受重傷未癒的患者,一派輕鬆神態的閒適笑著。
「你非回復功體不可嗎?」她比較重視當事人的意願。
這傳聞中的藥菩薩會親自到來,殷無跡心底很明白,是他的兩位好友對他的一片心意。
殷無跡沒做正面回答,只道:「上古時代,後弈精通射箭之術,勇武過人,最後被下屬所殺;夏朝的募,擅長打仗,力大無窮,最後被少康除掉。他們都有精湛的武功,還是被殺害。自保之道不能單靠武力取勝。」
意思是,若不能回復功體也罷,但有機會回復功體,他不放棄。
很狡猾的答覆。
裝迷糊,「喪失二十多年的功體,可惜啊。」就不相信你不乖乖承認你很想恢復功力。
殷無跡不搭話。人稱無跡軍師,使謀略無跡,最擅長定而後謀動,華敷很明白,自己的醫術並沒有和謀略成正比,和江湖中人鬥智,還是靠邊站吧。
只好以直接方式問她想要知道的答案。「鳳闕殿其他兩位殿主不惜代價為你求靈藥,你和他們意見相左,莫非鳳闕殿三位殿主閱牆?」他們袍澤之誼,令人讚賞。
呵,親如手足的袍澤。「他們……」心感動無法成言。
「受藥的是殷某,理當由在下付出代價。」他不能讓自家兄弟承擔。
「不論是何條件?」
「是。」
「娶羅糸。」不囉嗦,開出糸兒想要的條件。
剛剛嚷嚷喜歡人的當事者羅糸,並沒有女子的嬌羞,正大咧咧、很專注很專注地盯著殷無跡的眼睛瞧……
羅糸,是掌握江南綢緞經濟命脈羅老的掌上明珠,容顏殊麗,是個傾城佳人。他未張開眼,她就直爽示愛,沒有閨閣千金的迂迴,也沒江湖女子的矯情,性子活潑,與她絕俗的容顏不相搭。他年方二十七,絕色佳人見過不少,卻從未傾心,容貌不是他動心的唯一條件。
她的性子可愛,清澈水眸直盯著他,似乎在研究他的眼睛,讓他平靜的、心生出微瀾……
沉吟了一盞茶時間,殷無跡俊朗一笑。「好。」
傳言,藥菩薩不醫富貴門,任何王公貴族皆不例外。「除了羅姑娘對在下有好感是原因之一,什麼因素讓藥菩薩破例醫治在下?」他很好奇。
「不愧是鳳闕殿的軍師。」糸兒為自己挑個好夫婿,聰明絕頂的相公,她旺盛的精力便有了移轉的對象。想到這,華敷內心欣喜與不捨交加。
「師命。」道出不為外人知的內幕。
心思靈巧的殷無跡會意。百草畹主人不醫富貴門,但親人不在規範內,而夫婿則在親人之列。
「華姐,他中了蠱毒。」在一旁觀察許久,羅糸道出她的發現。
「是。」要了殷殿主的承諾。一馬不安二鞍,一女不嫁二夫,她向來主張誰欠的債,合該由誰來還。
話一落,手執銀針,飛快地插在殷無跡週身大穴。
「糸兒。」
羅糸會意,運功,照華敷口訣,依序在各大穴注入內力。
少頃,羅糸與殷無跡額頭皆泛出薄汗。
一刻間,華敷要羅糸收功,她收針,一隻銅盆遞給殷無跡。
殷無跡從口中吐出近半盆烏溜溜蟲卵,和一些剛孵化、卻未甦醒的幼蟲,散發出嗯心腥臭。
「百草凝華丹。先服下。」華敷遞給他一顆丹藥,隨即運氣,助殷無跡服下丹藥的藥氣行走體內。
片刻,他又吐出一攤腥臭難聞的赭紅血液及暗黑條狀物。
「你體內殘留的毒素已清除。」又給殷無跡一瓶藥。「毒素傷你元氣,早晚各服一顆,固本清源。」
「謝藥菩薩相助。」抱拳道謝。
體內潛伏的蠱毒已除,性命無憂,輕鬆笑鬧。「未來的妹婿,焉能見死不救?」
對醫術癡狂,任何與醫藥有關的都不放過,以藥餵養蠱蟲,引起華敷注意。
「這些蠱蟲是藥餵養,一旦蠱蟲成熟,成了毒蟲,它們會啃食宿主的五臟六腑,毒素蔓延全身,五臟六腑受到毒蠱蟲侵蝕,大羅神仙難救。」
看來幽玄樓是存心致他於死,廢了功體是要轉移在他身上下蠱的注意力。縱然功體恢復,有蠱毒蟲在體內,他仍舊難逃一死。
「真是可怕。」羅糸輕顫。「你是跟何人過招?對方有出現異樣行為舉止?」江湖上許多致人於死的歹毒手法在兵器、暗器上淬毒或是施放毒物、下毒之類的或明或暗的方式,但廢功體與下蠱雙管齊下倒是前所未聞。
很陰邪的手法。
殷無跡回道:「幽玄樓樓主。雙手帶獸皮製的手套。」幽玄樓行事作風越來越陰鷥,
華敷一聽,即知曉下蠱者將蠱毒傳入殷無跡體內的方式。「武鬥時雙方毛細孔大開,再藉由雙方對掌或身體的接觸,將蠱毒傳送給對方。能將藥物與蠱作結合,真是奇才。」也躇蹋這項奇才。
「華姐,用詭譎陰險狠毒手法傷人,不值得佩服。」直率的羅糸,最瞧不起暗箭傷人。光明正大,一決雌雄,才是劍客的精神,「幽玄樓誰擅醫術?」這蠱是用藥去餵養,能將蠱蟲控制得精準,此人定是醫術不差。
「藥叉。活動於苗疆西域,五年前,因緣際會,加入幽玄樓。她容貌如三十餘歲妖嬈婦人,性子詭譎難測。會施手將僅存一口氣患者救活,之後又殺了他。」
「她的醫術不凡。」華敷眼裡抹上趣然。如此高操的醫技,真想見她。
殷無跡想著,他是說了什麼引起藥菩薩的興趣?
「華姐,打消你腦中危險的想法。」羅糸很清楚自家師姐在打何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