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頭來,她又變成了孤孤單單一個人……
「不……不……不要……不要死!啊——」
她悔恨自責地哭號吶喊,那淒厲悲切的聲音,在野靜的山林裡流竄,聽來竟有如鬼魂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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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則安的傷縫了三十針,幸好沒有傷及大腦和神經,不過還是住院做進一步的檢查,以確定是否有腦震盪的跡象。
在他的家人前來醫院的這段時間,童煦和一直守在他身邊,看著他睏倦蒼白的臉龐,她心疼又懊悔,根本不願再去回想出事的那一剎那,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
也不敢去揣測唐則安當時的瘋狂念頭。
他們兩人,都已承受太多痛苦了,不需要再由旁人去苛責,也不需要別人去定罪。
他們,早就自己在懲罰自己,只是沒有人知道。
所以,夠了,就到此為止吧!
十年前的種種,就讓它隨著時間流逝,化為煙塵……
輕撫著他的臉,她希望他能安穩地沉睡,什麼都不要去想,讓所有的對錯都過去吧!
「我們,就好好活著,認真的,為自己活,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相愛。」
她握住他的手,把臉偎在他的掌心,珍愛地說著。
她想通了,或者,爸媽會諒解她的,諒解她對唐則安的愛,因為他們會明白,他對她的真心,已足以抵過他犯的錯。
「也許哪一天,橫在我們之間的枷鎖都卸除了,或是我們都釋然了,到那時,如果我們的愛還在,上天就會安排我們再相見的……」她繼續說著。
唐則安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但他的眼睛仍然緊閉。
「我愛你,所以必須離開你,我不要成為你的罪惡感,否則,我們在一起只有一起痛苦,無法一起幸福,這點你一定瞭解的,對吧?」說著,她的眼又蓄滿了淚光。
病房外已傳來鬧哄哄的吵雜聲,她知道她該走了。
「再見了,則安。我知道你能找得到我,但是不要來找我,我會過得很好的,也會照顧自己,不用為我擔心……」她哽著聲音說完,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最後,不捨地彎下身,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然後俏然離去。
之後,當唐則安的父母親趕到醫院時,一堆媒體記者也趕來湊熱鬧,場面又陷入小小的混亂,所有人都忙著問唐則安出事的原因,問他現在的情況,卻沒有人發現,他的眼角,慢慢地流下了兩行淚。
童煦和在這天之後就再也沒出現,她走了,從此消失在唐則安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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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唐則安每天都很忙,從早到晚不停地工作;由於回到集團重掌總經理一職,再加上迎曦村盛唐溫泉會館落成營運,要處理的事就更多更雜,因此連假日也不得休息。
他新聘的秘書盧利常常勸他要為屬下著想,因為他一個人帶頭沖,後面的人跟得比他還辛苦,再這樣天天加班下去,已婚的鬧離婚,未婚的永遠娶不到老婆了。
「我看你是自己想休假吧?」唐則安瞪了這位年輕男秘書一眼,冷哼。
原來的江秘書後來轉任其他工作,雖然他知道江秘書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好,但裂痕已在,他不想再見到他,於是藉機將他調升,重新聘來一位秘書。
只是,這個盧利似乎比江秘書還要囉唆。
「我是為你著想啊,總經理。你再這樣把心思全放在工作,怎麼談戀愛啊?」盧利搖頭歎道。總經理都三十三歲了,卻連個對象也沒有,可憐。
「誰說我沒有在談戀愛?」他眉一挑。
「你有嗎?」盧利驚道。
「有啊。」
「誰啊?在哪裡?我怎麼沒見過?」盧利可好奇了。
「在這裡。」他指指胸口。
盧利愣了一下,才低啐道:「總經理,女人應該摟在懷裡,而不是放在心裡。」
他淡淡一笑,懶得解釋。
基於前車之監,他不再讓秘書涉入他的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所以盧利並不知道童煦和的事。
有關她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打開電腦,裡頭有徵信社傳來她最新的照片和生活情形,這份報告資料,已持續了五年。
他可以不去找她,卻不能不知道她在哪裡,他要確認她活得好好的,安穩地過著她的日子。
現在的她,二十三歲了,去年從大學畢業後,就在南部鄉下一所小學教書。
五年來,她變得更成熟,更美了,似乎已走出了過去的陰影,臉上的笑容溫煦而恬靜。
他看著她照片上的笑顏,忍不住伸手輕觸著螢幕,想像著指尖撫過她臉頰的感覺。
她想他嗎?
還要多久,他才能去找她?
而他這顆快被思念壓垮的心,又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他想告訴她,她已不再是他的罪惡感了,只是,她呢?她是否也已放下她心裡的那個枷鎖?
煦和……
在心裡喚著這個最心愛的名字,彷彿就又有力量與漫長的時間搏鬥。
沒關係,再久他都可以等,等到她願意接受他,等到她可以原諒自己,等到她的心再也沒有陰影和痛苦的那個時候。
也許,上帝終會成全他的愛情,給他一個圓滿的結局吧?
也許……
「總經理,該出發前往機場了,最近安檢嚴格,最好提早一點到。」盧利敲門提醒他。
「好,叫司機備車,走吧。」他又看了眼才關上筆記型電腦,起身穿上大衣,離開辦公室。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一月的台北,像座冰窖,寒風刺骨,令人打心底發顫。
他望著街道灰濛濛的景色,總覺得在這樣的季節,就更藏不住思念。
可能是雙臂空虛太久了,很想將某人深擁入懷,來溫暖自己,所以心思才特別浮動吧!
歎口氣,他疲憊地靠向椅背,想睡,卻無法閉上眼睛。
這五年來,他與失眠成了好友,即使再累,也不能安穩入睡。
因為一躺在床上,一合上眼,他的腦中就會不停出現童煦和的模樣,然後那半年他們相處的種種,就會一幕幕回到他眼前。
她的聲音,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的淚水,她在他懷裡的呻吟……就會不斷扯動著他的心弦,陪他睜著眼到天亮。
你有病!病得很重!李瑞芸這麼說。
對,他是病了,而這病的名稱,就叫相思。
愛有多濃,相思就有多重,所以,他每每發病,就特別刻骨銘心。
車子一路順暢地駛著,沒多久就抵達機場。他與盧利下了車,走進機場大廳,接下來的出境手續就交給盧利去辦理,他則前往貴賓休息室休憩。
大概是接近春節,大廳裡往來的人潮相當多,他快步走著,正穿過一群旅行團,突然前方出現十來個前來參觀的國小學童,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閃到一旁,想繞過他們,突然一個纖細的身影牢牢地攫住他的視線,他腳下一頓,如同被點了穴似的,再也無法動彈。
「老師,有人要上廁所!」學童們大喊。
「好,我們靠邊走,到那邊集合,再分批去上廁所。」女老師細柔的嗓音很動聽。
學童們都乖乖地聽著女老師的指揮,往旁邊靠,正好朝他擠來。
他沒有讓路,釘在原地,讓孩子們一一從他身邊經過,然後等著走在最後面的女老師一步步向他靠近。
「對不起,借過……很抱歉……借過……」女老師低著頭,有禮地為自己的橫行向旁人道歉。
他靜靜地站著,屏息地等待著。眼光發熱,心,滾燙悸動。
女老師終於來到他面前,一樣低著頭要橫越,見他不動,抬起頭微笑道:「真對不起……」
秀雅的笑容在看見他的剎那凝固了。
輕細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四目交接,五年的時光,恍若隔世……
「好久不見,煦和。」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壓下胸口的波瀾,讓自己能冷靜地向她問候。
童煦和的神情有驚訝,有錯愕,有激動,最後,化為一抹逞強的平靜。
「好久不見了,則安。」她嘴唇卻輕顫著。
「你……好嗎?」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輕聲問。
「還好,你呢?」她也看著他,目光流連在他略顯倦容的臉上。
「不太好……」他像在開玩笑,但眼中已寫滿了眷戀。
她倉皇地避開他的凝視,隨口又問:「你要出國嗎?」
「是的,去香港。」他失望了,她,還是無法面對他嗎?
「哦,我帶學生來參觀機場……」她彷彿找不到話題般解釋。
「我知道。」他苦笑。
擁擠的機場,似乎不是聊天的好地點,而時間,也不對。
「老師!」學生們在叫她了。
「哦,你們等一下……」她向學生們輕喊,才轉頭看他,帶點歉意。「我得去看一下我的學生……」
「去吧,去忙吧。」他點點頭,體諒地道。
她朝他淺淺一笑,隨即走向那些孩子,可是在轉身的瞬間,眼角已閃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