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觀望整個環境邊思索著,倏地,一種詭異感又來襲,他向右方定眼看去,一個黑影就躲在廢屋的窗內,正盯著他們三人……
「江秘書!」他凜悚大喊。
「總經理,怎麼了?」江秘書趕到他身旁急問。
「你看,那裡……有個影子!」他的目光定在破窗,人影還在。
江秘書望過去,同樣大吃一驚,恐懼地大喊:「鬼!有鬼!村長,你看……」
村長也看到了,就因為看到了,才一直縮著肩膀僵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村長!」江秘書氣急地低吼。
「那……那是……」村長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是誰在那裡?出來!」最後,還是唐則安鼓起勇氣斥喝。
影子突然動了,從窗口消失,閃到破屋後方。
唐則安馬上大步衝過去,江秘書驚喊:「總經理,你……你要幹什麼?」
「既然要在這裡蓋度假會館,就得確認那是人是鬼!」唐則安丟下這一句,人已奔到屋後。
江秘書不放心,轉身衝過去抓住村長,強迫他跟著一起過去。
那棟破房子殘壁斷垣,在濃郁樹叢之間,就和鬼屋沒兩樣,而那鬼影就躲在房子後方的牆角陰影處,唐則安繞過,心跳加速,一步步走近,手心開始冒汗……
倏地,人影竄了出來,打算從另一頭逃走,他一驚,追上前,長手一撈,緊扣住對方的手臂,大暍:「給我站住!」
那人影長髮一甩,回頭驚瞪著雙眼,同時也露出了一張……
鬼臉!
「哇!」他驚恐地縮回手,嚇得倒退一步。
那人也嚇到了,急忙垂下頭,抓過長髮遮住臉,又縮回牆角去。
「總經理!」江秘書拉著村長趕到,一見到那長髮披散的人影,心裡也是一突,脫口問:「那……是人吧?」
對,不是鬼,是人,而且還是個女孩……
唐則安驚魂未定,朝那女孩擰眉吆暍:「你是誰?在這裡鬼鬼祟祟嚇人做什麼?」
那女孩蹲踞著,把臉埋在膝蓋中間,不動,也不出聲。
「喂……」江秘書也有點生氣了。
「啊!……是鬼童嗎?」村長突然開口,一改之前的膽小模樣,走近那女孩,大聲斥罵著:「真是的!快被你嚇死了,你沒事又跑來這裡幹嘛?去,走開……」
那女孩還是沒反應。
「鬼童?」唐則安詫異地看著村長。這女孩叫鬼童?哪有人取這種名字?
「哦,是,她是被教堂修女領養的孤兒,不是鬼啦!只是她長得醜,所以……大家都叫她鬼童……她保證是人,別怕……我就說我們村裡沒有鬼嘛……」村長連忙解釋。
唐則安擰著眉,想起剛才看見她的臉……佈滿肉芽和焦疤的右臉……
「那她在這裡幹什麼?裝神弄鬼嚇人嗎?」江秘書沒好氣地問。
「哎,這女孩本來就怪怪的了,尤其是教堂的修女死了之後,她就像個遊民一樣,不是躲在教堂,就是跑到這裡來瞎逛……沒事沒事,我馬上會趕她走……」村長說著走近女孩,像抓小雞一樣一把拎起她,用力把她拉出牆角,順勢甩開。「去,去,走開,以後不准再來這裡,知道嗎?快走!」
女孩沒站穩,撲跌在地上,細瘦的四肢從寬鬆卻過短的黑灰衣褲內露出,那手和腳,蒼白得像骷髏。
江秘書立刻閃開,深怕被她沾到,唐則安卻看得一陣心驚。
這女孩……就算不是鬼,也離鬼不遠了。
「快走,回教堂去,這裡以後要蓋房子,你再來就給我試試看。」村長惡言警出口。
一聽要蓋房子,女孩身子一震,猛地抬頭瞪著村長。
這時,江秘書清楚地看見她散發下的臉龐,不禁脫口驚呼:「我的天啊!她的臉好恐怖!」
女孩似乎被他的話刺痛了,又趕忙垂下頭,自卑地拔腿逃開。
她那佝瘦黑暗的背影,加上亂飛的長髮,在幽冥陰暗的林間,看起來彷彿真的就是個鬼……
「哎,別在意,那丫頭十年前出了一場車禍,臉就那樣了。」村長怕嚇走唐則安,立刻說明。
「車禍?」唐則安一怔。
「對啊!一家三口都在車上,結果車子在山路上撞山,她爸媽都死了,只有她活下來。唉,聽說當時車子還著火,她啊,能活著簡直是奇跡,只燒壞半張臉……」村長又道。
唐則安冷著臉聽著,眉頭擰得死緊。
「十年前,那時她幾歲?」江秘書問。
「七歲吧。」
「她有十七歲?我還以為是個小女孩……」江秘書頗感驚訝,但又不免感歎,「真可憐,才七歲就遇上這種事,那不等於家破人亡了?」
「呃……世事難料嘛……不過她的命也夠硬,一個人也能活到今天,厲害啊!……」村長的語氣裡不但沒有同情,還帶著一絲苛刻的訕笑。
唐則安瞪他一眼,又問:「鬼童……真的姓名是什麼?」
「哎,就姓童嘛,所以村裡的小孩才叫她鬼童……不過叫什麼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哎,唐總管她叫什麼名字?不過是個怪丫頭,別理她就好了……」
唐則安的臉色瞬間凝結,僵冷矗立。
佟?童?哪一個?
「總經理,你怎麼了?」江秘書發現他神情乍變,納悶地問。
「沒什麼……」他很快地吸口氣緩和情緒,朝江秘書道:「好了,既然勘察完地形,我們走吧。」
「是。」
走出樹林,彷彿從陰界回到陽世,陽光雖然放肆刺眼,唐則安的心卻如闖進了地獄的冰窖,一陣一陣寒顫。
世上無鬼,但人心有鬼。
他的心裡就住著一個鬼,在沉睡了多年之後,似乎在剛才的一瞬間,被那個「鬼童」驚醒,然後,再度張牙舞爪地啃蝕、撕扯著他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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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煦和縮在教堂角落,防備地瞪著眼前這個西裝筆挺的不速之客。
身材高挑偏瘦,濃眉俊眼,長相端正,但嘴角下墜的弧度卻顯映出他的冷漠與剛強,還有那麼一點點說不上來的沉鬱。
她記得他,他是那天在樹林裡和村長走在一起,而且還抓住她,把她當成鬼的陌生男子。
只是這個人怎麼會突然跑到教堂來?今天又不是星期日,不會有人上教堂,那麼,他想幹什麼?
該不會是……衝著她來的吧?
「你……姓童,兒童的童,是吧?」他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古怪而複雜。
她不吭聲,腳卻已慢慢地向一旁移開,準備逃走。
「姓童,名字叫煦和,這名字,是你父親幫你取的,對吧?」他接著又道。
移動的腳步陡地停住,她瞪視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怎麼會知道?
「聽說,你這十年來一直住在這間教堂,由修女照顧你,可是三年前修女過世了,因此就只剩下你一人……」他雙手插在口袋裡,環視整個老舊的教堂。
成排的長椅有不少已斷裂,屋頂和四周的牆上有著一片片的壁漬,窗戶上的玻璃有些已破損,就連前方掛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人像也都蒙上一層灰塵……
看來,這間教堂是該改建了。
「你是誰?來這裡有什麼事?」她警戒地問。
她的聲音有著令人意外的細軟沙啞,而且咬字清晰,他眉微挑,視線拉回,定在她那用凌亂長髮遮去半邊的臉上。
「有上過學嗎?讀過書嗎?識字嗎?」他問。
「你是誰?」無禮的問題她不想回答,只想知道他是什麼人。
「十七歲了,如果是個文盲,就比較傷腦筋……」他自言自語著。
「你到底是誰?」她不安又氣憤地提高音量。
「我叫唐則安,一個想幫助你的人。」他道。
「唐則安?我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十年來,全村的人都沒人想幫她了,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外地人又為什麼要對她伸出援手?
「就當作是行善吧!我錢太多了。」他自嘲地勾起嘴角。
這種答案太猖狂又傷人,她咬牙,怒道:「我不要你幫忙,我現在過得好好的……」
「像個乞丐一樣,自卑地躲在這裡,見不得光,見不得人,被村人排斥唾棄,無法上學,整日像遊魂一樣,這叫過得好?」他毫不客氣地截斷她的話。
她驚瞪著雙眼,陡地語塞。
他……調查了她?
一抹恐懼倏地竄上背脊。
「你的生活已經過不下去了,修女過世之後留下的錢應該已經用盡,村人的協助有限,想必你也不願接受,更重要的是,這間教堂也已經快要拆了,你不能再住在這裡了。」他直言。
「教堂要拆?為什麼?」她驚駭不已,教堂要拆她怎麼會不知道?
「這是私人土地,當年借給教會使用,如今整個建築已老舊,教會和土地擁有人協商要重建,已說好下周要動工拆除。」
「不……不可以……修女說……我可以一直住下去……」她驚喊。十年來都窩居在這裡,要是拆了,她又能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