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地,他伸手替她把頭髮勾到耳後。她臉紅,紼紅暈上頰邊,兩坨粉紅紅入他眼簾,這時候的她,清新甜美,像熟透的草莓。
想到草莓,他想起她做的草莓慕思,那是他吃過最誘人的甜點,她有雙該保險千萬元的手。
「你在忙。」他實話實說。
「哦!」他給的理由真簡單,退一步,她又問:「找我做什麼?」
「我餓了。」
餓?台灣到處有小吃、有大餐,再不速食和披薩也滿街賣,怎會讓一個大男人餓肚子?
「茶几下面有一整本叫外賣的餐廳名片。」那是芃芃搜集的,她是連多動一根手指頭燒開水泡麵都不肯的現代獺女人。
「難吃。」
「有幾家餐廳的菜色不錯,像方苑的四川菜和……」
不等她說完,他截下話:「沒你煮的好吃。」
意思是……小小的唇角上揚,她不想驕傲的,可是他一句話,讓她的尾巴往上翹。「所以你這幾天都沒吃好?」因為她不在?
後面那句,她在心底偷偷問。
「對。」
「所以你到市場找我,希望我做菜給你吃?」然後一天一天,她收服他的胃,然後慢慢慢慢,她收服他胃袋左上方的鮮紅心臟?
同樣地,後面一長串句子,她留在腹中悄悄問,沒有意義,只能暗爽。
「對,」他答得慎重,彷彿他做的是幾千萬的生意,每個回答都要謹慎細心。
「好吧,我們去買菜。」她往前走兩步,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回頭。「對不起,我把錢都交給我媽媽了。」
「我有。」他掏出皮夾,算也不算,抽出十幾張鈔票,交到她手中。
她不習慣向人拿錢,就是從父母手中拿學費,都感到羞愧,但從紀驤手中拿錢,竟讓她覺得微微滿足,好似她是他的妻子,向他拿錢,理所當然。
「買一天菜,不需要這麼多錢。」抽出一張千元鈔,她把剩下的放回他手中。
是誰說過,當女人開始替男人省錢,那麼代表她已經愛上他,無庸置疑,愛上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替他省錢卻是人生頭一回。
「留著吧!以後你煮飯,順便多做一點給我,好嗎?」
她提提肩,不必順便,她樂意為他做三餐加消夜。「好吧,買完菜、結算完,再把錢還給你。說,想吃什麼?」
「我要吃鹹酥蝦。」他把她當五星級餐廳點菜。
「好,我們去買草蝦和蔥蒜辣椒,這道菜膽固醇高,我們配一道清淡的涼拌珊瑚草和芥蘭炒飯,好不好?」
扳動手指,她不但是個熱衷作菜的好廚子,還會替客人的健康著想。
「冰箱沒有隔夜飯了。」他吃炒飯吃出經驗,知道要從冰箱翻出來的隔夜飯才能炒出好口味。
「沒關係,我家有,你開車來嗎?等一下繞到我家拿飯。」
「好。」
「還想吃什麼?」
「南瓜盅。」
「不如吃海鮮南瓜湯,南瓜對男生的……」突然,她收住話,不說。
「男生的?」他追問。
「對男生的健康有幫助。」她勉強把話補齊。
她本想說「南瓜對男生的攝護腺很有幫助。」不過,他這個年齡,攝護腺問題尚不會困擾到他吧!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他問,還是一派的正經嚴肅。
「沒事,再加一道炒山蘇好嗎?」
她記得上回,為了子翔和他搶山蘇,紀驤很不爽,筷子一擺,臉垮下來。
「好。」聽見炒山蘇,笑容飆上他臉龐。
山蘇這麼好吃?曲央很懷疑,不過,有什麼關係?他喜歡、他愛就行。
「決定好了,走吧!」她走在前面,巨人跟在後頭,她覺得自己變成慈禧太后。
「可不可以再多煮幾道菜?」巨人說。
「你胃口好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芃芃要回來。」
芃芃……卡住了,她的喉嚨被掐緊,陣陣酸澀自喉間湧上,笑容凝住,僵了、硬了、苦了,她笑得言不由衷。
原來如此,所以他有好心情、所以他不介意菜市場的髒亂,跑來找她。
他肯定心疼芃芃在外流浪多日,心疼她沒吃飽睡好,他肯定捨不得……天,你在嫉妒什麼啊!他喜歡芃芃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勉強扯了下嘴角,她的好心情在明白他的好心情之後消滅。
提起精神,她說:「子翔也回來嗎?」
「對。」
「那我們得買很多很多菜才成。」
「好。」他同意她,百分之百。
「芃芃喜歡吃甜點,我來做個蘋果派,再燉個蓮子銀耳。」這回,她扳動手指,數的不是菜色,是心碎。
「好,芃芃喜歡吃你做的炸年糕。」
「沒問題,我可是菜市場的年糕西施。走吧,你恐怕要提很重很重的菜了。」
她還在笑,苦澀融心,對他而言,她不過是他用來討好芃芃的工具?
她又笑,總是,越難過她就笑得越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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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鈐響,等了半天的紀驤和子翔同時跳起來,身手矯健的大男人在同一時間直抵大門。
門開,多日不見的芃芃沒變瘦,反而更漂亮,閃閃眼眸裡滿是欣悅,她雙手握拳,快樂得直跳腳。
「快告訴我,央央在哪裡?」
「什麼事那麼開心?」子翔問。
「秘密!快說快說,央央在不在?」她有滿肚子話要對曲央說。
「廚房。」紀驤言簡意賅。
「謝啦!」背包往沙發一甩,她衝進廚房。「央央,我回來了。」下一秒,她往曲央面前跑。
曲央動作加快,把剛煮好的熱湯往桌上擺落,好迎接芃芃熱情的懷抱。「很開心?」
「是,我談戀愛了!萬歲!」
她尖叫,緊抱住曲央脖子,勒得她差點不能呼吸。阻教曲央窒息的不單是芃芃的力氣,還有廚房門口,那兩個高大男人的吃驚表情,他們像被魚丸哽住喉嚨,平時半張的雙眼增大一倍半。
她拔開芃芃手臂,決定冷處理。
曲央一面添飯,一面說:「這不是你第一次談戀愛,這回,你計畫維持幾天?」
「不一樣,這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跟在曲央屁股後說。
擺飯、擺筷子,她拉出椅子,把芃芃壓入椅子中央,對著門口發傻的男人說:「快進來,吃飯羅!」
「央央,你沒認真聽我說話。」芃芃鼓起雙頰。
「因為你根本不會認真談戀愛,我甚至不認為你懂得愛情。」
曲央瞄過紀驤和子翔,她明白,自己的說法安慰了他們的心情。
「我同意,每次芃芃看見娘娘腔男人,就說自己談戀愛,那不叫戀愛,叫做視力偏差。」子翔鬆口氣,拉紀驤坐到她們對面。
紀驤入座,第一件事是替芃芃布菜,餐桌裡,全是芃芃愛吃的菜餚。
「才怪,這回我是認真的。」把香酥銀魚放進嘴邊,小小的魚尾巴在她唇角處,隨著她說話擺尾。
「你哪次不認真?只是你的認真和我們的認知不同。」子翔說。
「央央,你也這麼想嗎?」芃芃不爽。
望望沉默的紀驤,她決定替他說話,雖然這會讓自己很感傷。
「你肯聽我的建議?」曲央把紀驤特別指定的酸菜魚肚湯,盛到她桌前。
「當然,這裡面,只有你的話可以聽。」芃芃喝湯,滿足寫在臉上,央央的手藝是世界第一。
她滿足的表情滿足了紀驤,而紀驤的滿足讓曲央強迫自己滿足。
「你不公平,為什麼我和紀驤的話不能聽?」子翔筷子擺下。
「哪次我交男朋友,你們不是在旁邊潑冷水,批評這、批評那,好像我的眼光很豬頭。你的話,能聽才有鬼。至於紀驤,我才說交男朋友,他的臉啊,說有多臭就多臭,本來長相就夠嚇人了,再加上滿臉大便,誰聽得進他說話?」
芃芃一分析,紀驤的臉貼上新大便,臭上加臭,真的嚇人。
「芃芃別生氣,聽我說。你長得很美麗,凡是男人都想與你親近,現在的男生很厲害,他們擅長要浪漫、用別出心裁的招數吸引你,那不是真正的喜愛,那只是狩獵。」曲央細細分析。
她覺得自己虛偽極了,她真正想對芃芃說的是:放手去談戀愛吧!倘若紀驤不在你的考慮範圍內,請及早讓他覺醒。可是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狩獵?我又不是山產。」芃芃嚷嚷。
「那只是比喻。現代人生活空虛,很多男人以狩獵愛情來證明自己,他們對女孩百般討好,只為得到短暫刺激,當你真正陷入、無法自拔時,他們便嚇得落荒而逃。他們要快樂,不要責任;要甜蜜,不愛負擔,他們只想擷取愛情浪漫的部分,不願意接受婚姻與責任。這樣的感覺,怎能稱得上愛情?」
「你太主觀,你怎麼知道當我和呂捷走到那一天,他不會向我求婚?你們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快樂,那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我們躲在山區,那裡有條蜿蜒道路,他拉著我躺在上面,當車子由遠駛近、千鈞一髮間,他抱著我滾到馬路旁邊,好刺激哦!我嚇得心臟快跳出來,他居然馬路邊吻我,熱烈狂熾的吻呵,他幾乎把我的靈魂全數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