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像是被大刑伺候過嗎?」她擺擺手,「不過被人訊問了一番而已。」
「啊,知府大人還是找您麻煩了?」
「不是知府。」她不耐煩地走進店內,忽然發現角落坐了一名女客,因為店中幾乎從無女客,所以這名少女的出現,格外顯眼。
她與女孩兒對視的那一瞬間,對方立刻笑盈盈地站起身,試探性地問:「您就是……當家的?」
「是。」江夏離覺得這女孩兒的眉眼似是有些眼熟。「姑娘是……」
「我是從京城來的。」女孩兒看著她,滿臉喜色,「你叫我千姿就行了,聽說當家的姓江?」
「對。」
「看起來你似乎比我稍大些,那我就叫你一聲江姊姊唄!」女孩個性爽朗,彷彿與她一見如故,親熱地就給兩人安排好了座次。「我是特意從京城來見姊姊的,來得唐突真抱歉,不敢提前約請,是怕姊姊拒絕,我會沒有面子。」
「姑娘您真客氣。」江夏離猜測著女孩兒的來歷及來意。
對方雖然說了自己的名字,卻沒有說姓氏,像是刻意隱瞞,看她的一身貴氣,雖然釵環首飾不多,但所配戴之物,絕非廉價貨,光是手上的玉鐲,想必就值個三五千兩。
京城裡的官宦富商不少,不知道這女孩兒是哪一家的千金,專程來找她又是為了什麼……
答案沒有讓她等太久,因為這個叫「千姿」的女孩子,主動把話講明了,只是說的時候有些吞吞吐吐,扭扭捏捏。
「我在京城就已經拜讀了姊姊的文章,因為文章傳過去需要些時日,總是看不痛快,我聽說姊姊這篇《江湖豪俠傳》就快要完結了,可是文中那對苦命鴛鴦還沒個譜兒,這次特意來找姊姊,就是想懇請姊姊,千萬要給他們一個好結果啊!」
聽到這番話,江夏離不禁笑了,「姑娘大老遠跑來,就是為書中的月娥和李飛求情?這兩人又非書中的主線,你又何必這樣上心。」
千姿急道:「姊姊的故事,男人看的是江湖豪情,女孩子家看的自然是兒女情長,姊姊隨意幾筆就勾得人牽腸掛肚,若是到最後,兩人的感情還是無疾而終,那才是造孽呢!」
雖然知道有不少人喜愛閱讀她的故事,但是這樣真摯和她面對面探討的,千姿是第一個,眼見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不惜千里而來,只為求她替故事中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安排一個美滿的結局,她不禁被感動了,於是微微點頭。
「好,就依你了,我定讓他們白頭到老。」
「真的?!」千姿喜出望外,拉著她的手晃啊晃的,「姊姊你真是太好了!這樣吧,我來一趟不容易,能見到姊姊是緣分,既然姊姊這麼給我面子,我要請姊姊吃一頓!」
江夏離捂著自己的肚子一羞,「別說,折騰了一個早上,我還真餓了。你來彭城是客,我應該盡地主之誼,我知道前面那家梨香閣的飯菜不錯。」
千姿抿嘴一笑,「我家有幾個不錯的廚子,我帶來了,要不然你嘗嘗我家廚子的手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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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得出千姿出身大家,但是有哪個富商出門還帶著好幾個廚子同行的,這是多大的排場?
直到她跟千姿來到海邊,看到那艘華麗的三層大船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低呼道:「這是你家的船?」
千姿拉著她上船,「是啊!不過我不喜歡,太招搖了。其實我家另有一艘白色小船,雖然只能坐二三十人,可是佈置清雅,船行時又格外幽靜,不像這一艘,聲音太響,晚上我都睡不安寧,可是我哥不同意用那艘船,說太小家子氣,要帶的人和物又多,裝不下。」
江夏離低呼問:「你該不會姓溫吧?」
她猛地回頭,吃驚地張大眼,「你、你怎麼猜到的?」
「全東嶽除了溫家,還有誰能有這樣的大船?更何況,我今日剛剛在府衙見到了溫家的大少爺。」
「你說我哥啊?」溫千姿偷笑著,「他和這裡的知府劉青樹是朋友,我說我有重要的事要來彭城一趟,他就順便也來看看他的故友,沒想到你們倒先碰面了!怎麼樣,我哥那個人……很難相處吧?」
原本以為她會稱讚自己的哥哥一番,沒想到她對哥哥會是這樣的評價,致使自己心中原有些悶堵,此時也被她逗笑了。「是挺難相處的。」
「你大概想不到,我們家中敢和他說話鬥嘴的人,只有我一個,其他人都躲著他。他那個人,初見時你會以為他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但只要說上幾句話,就會讓人氣得七竅生煙,但是礙於他財大勢大,沒有人敢惹他,他也就是在皇上面前有幾句客氣話罷了,但是一出皇宮,就變了嘴臉,上個月他還罵皇上老奸巨猾,故意耍花樣套他的銀子花。」
江夏離越聽越開心,不知不覺把溫千姿當作自己的閨中密友,「你哥脾氣這麼臭,就沒人勸他收斂點?」
「我爹娘去世得早,以前雖有姑母主事,但對他特別溺愛,自然把他寵得無法無天了。」溫千姿帶著她來到大船三層的一間寬敞明亮的大艙內,吩咐左右手下,「讓後廚備一桌看得上眼的飯菜來,今天我要請客。」
本來不想和溫家人扯上關係,但就是這麼巧,剛剛被溫廷胤氣到,偏偏又和溫千姿做了朋友,想來這也算是緣分,她就順其自然,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有個有錢的朋友也不是什麼壞事,起碼--溫家廚子做的飯菜的確好吃。
滿桌的精緻小菜,真讓人想不到是在船上做出來的,就算在京城的大飯莊,也少有能做得如此色香味俱全的料理。
「你哥很講究吃吧?」江夏離忍不住問。
溫千姿笑著搖頭,「其實他並不講究吃喝,是我喜歡,所以讓家裡的廚子常常變換菜色。怎麼樣,這裡的每道菜都是我親自試吃過的,我最喜歡這道三色豆泥,除了我家廚子,別家都做不出來,上次皇后還借了我家廚子去做這道菜呢!」
江夏離微笑聽著她滔滔不絕地講著認為有意思的事情,京城這兩個字,便不斷出現在腦海中。
京城……她已經兩年沒有回去了,那裡的人和事,彷彿都變得模糊了。
彭城是個好地方,山明水秀,臨近大海,又屬邊陲,民風純樸,治安良好,是個適合安家養老的好地方,每天隨著晨夕交替,她甚至忘了時光是怎麼流逝的,這樣的日子愜意到了極點,即使有再多的傷痛,也可以在這種環境中,慢慢地療傷,讓傷口癒合。
直到溫千姿忽然提到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這本已不痛的傷口,猛地狠狠抽疼了一下--
「下個月,京城的柳家二公子就要成親了,說是要用西海的珍珠做一艘珍珠船給新娘做聘禮,已經約好東川的君家幫忙製作,可是西海的珍珠一定要從我家的商行買,要我說,若是夫妻恩愛,有沒有這種東西也沒關係,若是夫妻之間一點情意都沒有,就算金山銀山堆在眼前又怎樣,柳二公子未必就能美滿。」
「為什麼?」江夏離呆望著眼前淡雅的青色桌布,狀似無所謂的問。
「柳家以前是做皮貨生意的,近年來開始做起船運生意,柳二公子要娶的這位趙家姑娘,是皇后的表妹,任誰都看得出來是為了利益而聯姻,這樣的婚事豈有真情?我最不屑這種人了!可偏偏我家是做生意的,所以珍珠還是得賣,不過我已經交代下去,就給他們成色比較差的珍珠,然後再提高價格,坑死這個冤大頭。」
她嫣然一笑,「就不怕砸了你們溫家的招牌?」
「不怕,這點小事還砸不到我家招牌,明年皇上要向我家買船,那件事若辦成了,才是大買賣。」
江夏離聽了半晌,忽然問道:「這附近有一艘沉了的古船,你知道嗎?」
「古船?你是說那艘東野的商船吧?」溫千姿果然知道,「我哥曾想找人去打撈,據說裡面有不少好東西,但是因為沉在公海裡,打撈權不知歸誰,這種事要不就是秘密的做,要不就是大張旗鼓,無論哪一種,都肯定會有人吵著要分錢,我哥說這是個麻煩,還是不碰為妙,不是他怕得罪誰,而是他最討厭麻煩。」
就在此時,溫家的僕人上船稟報,說有人找小姐。
溫千姿站起身,「我去看看,你可以在船上四處走走,我哥不在,你可以隨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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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離的確對這艘船充滿好奇,像她這樣靠想像賺錢的人,一旦遇到新鮮事物總要留心查看一番,所以得到溫千姿的許可後,她便沿著三層的船艙一一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