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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佚名

  她沒有什麼不能釋懷的!沈晚芽如此告訴自己,過了眼下這一刻,過了今天,他與她還是會一樣過日子,但就這一刻,她不想見到他。

  她不是想賭氣,而是這一口氣她需要時間才能嚥下去。

  東福在她離開回到主桌之後,讓人喚來了鳳九娘,告訴她多留心著沈晚芽一點,說他覺得今天他的義女說話的神情不太對勁,悶沉悶沉的,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多留心些總是比較好。

  第3章(2)

  在壽宴吃罷之後,沈晚芽命人在東院的園子裡擺設茶食,讓客人們可以四處隨意欣賞園子裡正是盛放的花卉,配上絲竹雅樂,以及問延齡和唐桂清與一干文人們比試著棋藝,空氣中瀰漫著籐花的香氣,賓主之間無不歡暢。

  鳳九娘逮著了機會,在半途攔截住沈晚芽,將她拉到院子的一角,笑瞇瞇地說道:「好芽兒,來,把你的嘴巴張開,鳳姨賞你個甜吃。」

  「鳳姨,你又想做什麼?」沈晚芽沒好氣地笑瞅著長輩,看她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教人忍不住要心裡忐忑。

  不過,一直以來鳳姨就很喜歡餵她甜食細點,總說她白白瘦瘦的,再多養幾兩肉看起來會比較腴嫩俊雅。

  「你別問,只管把嘴巴張開。」鳳九娘笑道。

  「好。」她笑歎了口氣,「啊」地把嘴張開。

  鳳九娘說了聲「乖孩子」,就從袖裡取出一個錦囊,從裡頭取出了一顆東西丟進她的嘴裡,伸手替她把嘴巴給合上。

  「鳳姨,你這是給我吃了什麼……」她話還未說完,一股子熟悉的香甜味道湧上鼻息,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忍不住反胃的衝動,捂著嘴巴,作勢要嘔吐出來。

  「有應齋」的玫瑰糖。

  這是她死也忘不掉的味道!

  「芽兒?」鳳九娘見她的臉色不對,一時之間慌了手腳。

  目光一直追隨著沈晚芽的問守陽見她的臉色不對,箭步上前挪開她掩唇的手,「吐出來,不要忍著,把東西吐出來!」

  她緊閉著嘴,朝著他搖頭,明明已經忍得眼淚都快要奪眶而出,但她還是不想讓這熱鬧的場面變得難看,作勢要把玫瑰糖給吞下去。

  明明是摻合著玫瑰清香的甜味,吃在她嘴裡,卻好像吃進了腐味,而一段又一段她深藏在心裡的不堪回憶,隨著這味道,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從在小溪邊崩潰哭喊的那一天之後,她就怕了這味道。

  曾經,她為了要試驗自己是不是已經可以接受了,吃過了一顆,卻才嘗到味道,就已經吐了出來,吐得胃裡再沒一點東西,吐得眼淚和鼻涕都跟著一起掉下來,可是她現在不能吐,在場的賓客眾多,她不能吐。

  「鳳姨,你究竟給她吃了什麼?」問守陽見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氣急敗壞地對鳳九娘吼道。

  「就……就不過是一顆玫瑰糖啊!」鳳九娘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聽說沈晚芽沒吃過「有應齋」的玫瑰糖,而這可是京城之中聞名遐邇的美味,她覺得沒吃過可惜,所以才特地買了一包,剛好見她今兒心情不好,想要給她一個驚喜,卻沒料到……

  「吐出來。」問守陽回頭看著她,沉聲說道。

  她用了全身的力氣克制住反胃的噁心感,對他搖頭,已經是淚水盈動的眼眸若有所指地望了在另一畔的賓客們,告訴他她做不到!

  「你……你這個頑固的女人!」他低咒了聲,拉開一邊外袍,將她的頭按進胸膛,以袍服蓋住她大半個身子,「好了,吐吧!這樣他們就看不見了,都吐出來,別忍著,快!」

  最後一個字,他幾乎是低聲咆哮出來。

  「嘔……」還不等他再開口,她已經吐了出來,玫瑰糖香甜的氣味,被其他嘔吐物的酸腐味給徹底掩蓋過去。

  問守陽感覺到胸口的衣料被濡濕,但他沒放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聽她痛苦的嘔吐聲音,讓他的心為之一陣揪扯,但他不作表情,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鳳姨。」他看著鳳九娘,嗓音比自己想像中平靜,「請你回去招呼客人,拜託叔爺多擔待一點,我和她一時片刻之間是回不去了。」

  鳳九娘擔心地看著在他懷抱裡的沈晚芽一眼,對於事情變成這樣,她有滿滿的歉疚,點了點頭,依言離開。

  問守陽輕拍著沈晚芽的背,替她順氣,聽她在他的胸前吐到只剩下乾嘔聲,像是要把胃裡最後一點東西也吐出來,纖細的身子在懷抱裡顫抖。

  「就真的那麼怕那糖的味道嗎?」他沉聲問,沒期待她能開口回答。

  沈晚芽終於止住了不再乾嘔,點點頭,不能出聲回答。

  她將臉蛋深埋在他厚實的胸膛,雙眼緊閉,讓淚水剛湧出眼眶,就染透在他胸口的錦緞上。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一些她以為自己早就嚥下肚的痛苦,其實一直梗在心裡,就像一把錐子刺在心坎上,經年累月,早就生腐生爛了。

  「不說原因嗎?」他抱著她,心揪疼著問。

  沈晚芽頓了一頓,在他的懷抱裡數度啟唇,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閉上含著淚水的美眸,靠進了他的胸懷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見她不願意說出來,問守陽只是抿緊薄唇,沒再多問,他的大掌就像是在拍著孩子一般,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

  他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未曾懂過她。

  在她這纖薄的身子骨裡,究竟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過去,直至這一刻前,他未曾有過興趣要知曉。

  這些年來,他只知道自己的痛,未曾一刻想過,是否他以為在這天底下最快樂的小丫頭,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呢?

  會不會……其實一開始他就錯了呢?

  驀然間,他在腦海裡想起了她睡覺時候的蜷瑟模樣,與此刻的她簡直就是如出一轍,同樣脆弱得教人心疼。

  「謝謝你給叔爺辦了這場壽宴。」他俯首親吻著她的頭頂,嗓音再輕柔不過地說道:「你做得很好,芽兒,你真的做得很好。」

  南國清和煙雨塵,刺桐夾道花開新。

  林梢簇簇紅霞爛,暑天別覺生精神。

  騷人墨客的這首詩,道出了刺桐城的與眾不同之處,就是因為大街小巷遍植刺桐樹,所以這個中原第一大商港就被稱為「刺桐城」。

  而許多遍游五湖四海的商人們更說,「刺桐城」不只是中原第一,它堪稱當今天下第一商港而無愧!

  因為當地的氣候溫暖,所以,刺桐城宜農、宜桑、宜茶,再加上經年都有絲綢交易,所以當地也開設了不少絲莊,所產的絲緞,完全不輸給盛產絲綢的四川與江浙地區。

  再加上,早些年路上的絲綢之路因戰爭而受阻,而且路途艱困,駱駝商隊運貨量少,以一隻駱駝能馱運三百斤的貨物來計算,隨便一艘從刺桐出發的海南船,就可以把一支由七百頭左右的駱駝商隊所馱運的貨物都給運走,這比例懸殊的吞吐貨量,讓商人們對海上貿易趨之若鶩。

  沈晚芽早就對刺桐城嚮往已久,卻一直沒有機會親自到來,這次為了要親驗一批從海船進來的貨,她隨著「雲揚號」麾下的一支商隊,順道過來了刺桐城,她攜著萱香,乘坐的馬車剛一進城,她的目光就被完全不同於京城的殊異風光給吸引住了。

  終於,她忍不住只坐在馬車上,吩咐著要下車,命令商隊先同當地的分號去交差,她則是帶著萱香以及兩名護衛隨行。

  她站在熱鬧的大街上,看著來自於不同國家的商隊,她閉上了眼睛,聆聽著他們所說的話語,依稀能辨認出幾種,心裡覺得雀躍以及不可思議,從未想到自己能有一日如此善用所學。

  這時,她感覺到萱香躲到背後,雙手死緊地捉住她,在她的耳邊也聽見了一陣不尋常的人聲騷動,她好奇地睜開眼睛,立刻看見了引起騷動的來源,她看見了一名穿著紅衣衫的少女身邊帶著兩頭大老虎,一白一黃,直直地就朝著他們這個方向過來。

  她直瞅著少女,被她那一雙充滿靈氣的大眼睛給吸引住,明明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卻教人感覺到不可逼視的明艷,臉上的表情擺明了「生人勿近」,而那髮型學做男子,將髮辮高綰於頭上成髻,束著頭帶,隨風飄然。

  「是柳鳴兒,她又帶那兩頭黃金白銀出來散心了!」

  她聽見遠遠躲到路邊的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對於這位叫「柳鳴兒」的姑娘,他們似乎都非常忌諱,或者說,他們害怕的不是少女,而是她帶在身邊的「黃金白銀」。

  柳鳴兒走到了沈晚芽的面前,看著大夥兒都已經退得遠遠的,就她一個人還立在原地不動,背後躲著捉得死緊的萱香,忍不住小哼了兩聲。

  「怎麼?你不怕嗎?我看別人都躲得遠遠的,就你一個人擋著我的路不動,難道你不怕被它們給咬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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