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問守陽與沈晚芽兒子滿月的『洗兒會』,一般依照風俗,在這個日子裡,外家會送來金銀錢雜果,以及綵緞珠翠,和鈴角兒等等一些食物,不過,因為沈晚芽沒有娘家,再加上她的義父東福已經不在人世,所以這些東西就由唐桂清做好送了過來。
此刻,大堆親朋好友都過來為問驚鴻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慶賀滿月,他小小的身子被置在注滿香湯的銀盆內,眾人七手八腳地在盆裡下洗兒果和彩錢,而身為長輩的問延齡也擱進了不少「擾盆釵」,為孩子「添盆」。
「唉呀!你這老小子怎麼那麼多嘴?難道你來洗會比我好嗎?」鳳九娘瞪了她一眼,繼續手舀著溫熱的香湯給孩子洗浴,忽然,盆內一顆棗子立了起來,她趕忙叫道:「棗子立起來了!快快快,哪家的夫人生不出男丁的,快把這棗子給吃了,包準明年生男!」
「唉呀!說這話,羞不羞人啦!」一旁的年輕婦人羞澀道,她是問守雲前兩年娶進門的妻子,家裡是南方的世族。
「言下之意,是堂家的弟妹不需要了?好,那誰要吃這顆棗子?快快快,今年吃棗子,明年生男丁。」鳳九娘圈嘴吆喝,惹得眾人大笑。
小娘子羞紅了臉,可是她家的婆婆卻沒客氣,一把搶過棗子,「怎麼可能不要呢?這幾家裡頭就我家還沒生男丁,當然是給我家媳婦吃了!」
這兩年,在沈晚芽的攏絡之下,原本一直不肯回『宸虎園』的二房一家,也明顯的親近許多,不過在京中住久了,倒也沒想過要搬回來,倒是問守雲心裡還有些愧怨,說他的守陽堂哥不夠義氣,當年根本就沒打算將自家的小總管拱手給人,竟然也沒明說,讓他白白抱了不必要的期待。
這時,一旁有人搭腔道:「嬸夫人,我說生男有什麼好?咱們家就盼個女娃兒,最好像咱們芽夫人一樣能幹又懂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然後再嫁個像東家一樣的好夫君,就是人生圓滿了!」
話才說完,大夥兒又都笑了,坐在一畔的沈晚芽抬眸瞅著站在她身旁的男人,與他相視會心一笑,而他們失笑的原因,只有他們自個兒心裡清楚。
好夫君哪!那可不是一開始就是呢!
第10章(2)
沈晚芽笑歎了聲,回頭看著她的兒子,人家常說兒子像娘親,可是,她家的兒子不知道究竟是像她,抑或是與他的爹親相像,就像叔爺形容的一樣,他們問家的男人孩提時,一個個都是宛若玉琢般的人兒,眼前,她那剛滿月的兒子白皙得就像塊通透的玉。
而唯一肯定的,是孩子的眼睛像他的親爹,琥珀似的淺淡眸色,幾乎可以篤定長大後會跟他的爹親一個樣子。
看見眼前無比熱鬧的場景,沒由來的,她心裡覺得一陣酸楚,眼淚忍不住就要掉下來。
問守陽看見她眼眶都紅了,沒好氣地笑說道:「怎麼了?今天是洗兒會,是大喜事,做什麼要掉眼淚呢?」
沈晚芽抬眸瞅著她的夫君,紅紅的眼睛噙著淚水,也同時有著笑意,「我也不懂,心裡明明是高興,卻直想掉眼淚。」
「是因為太過欣喜所以才掉淚嗎?」問守陽曲指為她拭去滾落頰畔的淚珠,薄唇勾起淺笑,「好,如果是喜極而泣的眼淚,我允許你可以哭。」
「這麼霸道?那我偏不哭了。」她瞠了他一眼。
「好,不哭也好,正好遂了我的意。」他笑聳了聳肩。
聞言,沈晚芽哭笑不得,柔眸瞅著面前的男人,終於知道他真正的心思,知道他是捨不得她掉淚的,不過是說反話來激她而已。
見兩顆豆大的淚珠子又從她的頰邊滾落,他笑歎道:「別哭了,再哭下去,他們又要說是我欺負你了。」
「你這是惡有惡報,誰教你以前老是欺負我。」
「他們都不知道,現在是你在欺負我。」他撇了撇唇,似笑非笑,說話的語氣含著煞有其事的委屈。
沈晚芽被夫君的表情給逗笑了,白潤如玉的臉蛋泛起一抹羞色,就在這時,洗完了盆,眾人出聲騷動,鳳九娘以錦布包住了孩子,由問延齡親自主持操刀剃掉月兒的胎發。
她忍不住轉眸,緊張地看著那剃刀落到她兒子的頭上,心裡是一陣緊張,不過,儀式終於安然結束,她望著眾人圍繞著她的兒子,爭相著要抱他,他小少爺倒是一臉鎮靜,似乎天真塌下來了也壓不到他身上。
這時,在眾人之後的門外,男人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見秦震就站在天井中央,沉黝的眼眸直往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今天,她兒子滿月的「洗兒會」,原本是由陶朱爺要親自過來送禮祝賀的,不過因為臨行前被事情耽擱,所以就由秦震代他將賀禮送來『宸虎園』,雖然代表陶朱爺來送禮,可是這場「洗兒會」他選擇了不參與,畢竟,是她與問守陽親生兒子的慶賀之典,他的心裡始終還是不能接受吧!
她看得出來,經過這些年跟隨陶朱爺在外歷練,秦震原本還有些大男孩氣的外表,多出了幾道屬於男人的剛硬稜角,只有看著她的那雙眼神依舊軟潤,期盼著她將眼光落到他身上。
曾經,他們是患難相挺的夥伴,倘若說送他離開身邊,她的心裡沒有失落,沒有半點悵然,那是騙人的。
可是,她相信秦震跟隨陶朱爺經商,在五湖四海之間闖走,絕對會比一輩子都待在她身邊,喜怒聽憑由她來得好。
問守陽循著妻子的目光,也望向了門外,看見了倒映在她瞳眸深處裡的男人,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二人相視著彼此。
這時,秦震的目光挪到問守陽身上,兩個男人相視無語。
最後,是秦震頷了下首,那含意彷彿是請求問守陽要好好照顧她,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現在的他,應該已經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不過,凡事都已經太遲了,他想要的東西,已經不可能屬於他了。」看著秦震的背影,問守陽輕抿起來抹淺笑,渾厚的嗓音十分淡定。
沒料到她夫君會突然說出這些話,沈晚芽微愣了下,抬眸望著他,正好看見他俯落的目光,緊緊地釘住了她不放。
「你屬於我,今生今世,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低沉的嗓音宛如四月的春風,輕慢徐柔,拂過了她的耳邊,在她的心上泛起了難以止息的漣漪。
好半晌,沈晚芽回不過神來,她不自覺地伸出纖手,瞬即被他的大掌給覆握住,感覺著屬於他的溫熱強悍地透進她的肌膚裡。
她的視線定在他握住她的手背上,注視著那修長且筋骨分明的肌理,久久,她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滑洩而出,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回過頭來看她。
原來,自始至終,她就被這個男人握在掌心之間。
只消他收攏了掌心,她想逃,也逃不出去。
她已經不知道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她的全副心思只能圍繞著他打轉,只能想著如何做得更好,好到讓他可以真心稱讚。
哪怕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肯定,都值得她努力與等待。
即便那並不是愛,怕是連喜歡都稱不上,但她的眼裡只能看見他這個男人,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這些年來,她沒有愛上秦震,並不是沒有看見他待她的好,而是在她的眼裡,早就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注視問守陽以外的男人了!
而秦震與她之間,早在她選擇了『宸虎園』,選擇了與問守陽聲息相應,就已經注定了不會在一起的命運。
聽著她的笑聲宛如天籟,見著她的笑顏如嬌花,問守陽忍不住一時心旌神動,俯身要嘗吻屬於她全部的甜美。
就在他彎下身,嘴唇幾乎快要親到她的時候,忽然一頓,美眸淡淡地往一旁等著看好戲的眾人瞟去,出聲提醒道:「既然孩子已經洗完了身子,胎發也剃了,那移窠了吧!」
意思很清楚,就是要他們識相一點,把他們兒子依習俗抱去各院房裡坐坐,他們也請順便離開,別在這裡打擾。
「不急不急。」鳳九娘立刻笑著搖搖頭,捉住問延齡的手,逼著他跟她一起點頭,「咱們可以看完再移。」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錯過眼前這場夫妻晾恩愛的好戲了!
「誰允你們看!」話落,只見他外袍掀揚而起,掃起一陣大風,緩緩飄降覆蓋在他們夫妻二人身上,宛如一道簾幕遮住了眾人睽睽的目光,下一刻,他已經情難自禁,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唉呀!你這臭小子,這般小氣!」鳳九娘氣得大叫,差點想衝上前去找問守陽理論,卻被問延齡給眼捷手快地拉走,順便把一堆「外人」都給打發掉,就當做是這些年來欠他那侄孫的人情債,趁此機會還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