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為了錢可以拋棄尊嚴,只是為了圓自己的夢、圓團員的夢,她可以放下身段,代替舞劇團傳達由衷的感謝之意,這和為了私利出賣自己的靈魂,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況且,每一次彎腰、每一次低頭,都是為了醞釀下次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的力量!
「唉呀!快把頭抬起來。」路品蘭伸手扶她,要她回座。
夢娣再度慎重道謝後,才返回座位上,不經意發現對座的冰塊男,又盯著她的胸口看。「滕先生,你……」
「晚餐差不多該結束了,你可以走了。」滕洛搶先一步開口下達逐客令,口氣徐緩但態度強硬。
路品蘭不解地望著他。「洛,有什麼關係,何必急著要溫小姐離開?」
「不要緊,我的確佔用兩位太多時間。」夢娣翻出皮夾,把她點餐的費用一塊不差的置於桌面上。
她算錢的舉動著實令滕洛相當不快。「你這是做什麼?」他沉聲問。
夢娣直視他,理所當然道:「付錢哪!」她覺得他的問題莫名其妙。
從頭到尾,她都沒想過要佔便宜,沒有仗著對方是有錢人,便覺得被請客是應該的。
滕洛冷著臉,獨斷道:「不需要。」
「吃飯本來就該付錢。」夢娣義正詞嚴,堅持己見。
滕洛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好一會,像瞭解她的脾氣似的,沒有不高興也未再反駁她的論點。
雖然他的眼神非常具壓迫性,不過夢娣沒被嚇倒,反正他又不會吃人,不怕他當眾將她生吞活剝。「滕夫人,非常謝謝你。」臨去前,她仍不忘深深行禮致意。
她前腳甫踏出餐廳,滕洛冷不防尾隨其後。
「洛?」路品蘭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然而她只是目送他步出餐廳,沒多事插手。
會不會是年輕人看對眼了?這個念頭一出,立刻被自己推翻。
如果她的兒子這麼直接坦率,她也就不需要常常因為猜不透他的心思而操煩、苦惱。
路品蘭強壓住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衝動,留在座位上繼續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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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洛邁開長腿,很快地看見那抹纖細窈窕的倩影。「溫夢娣。」他喊了正在等電梯的她。
聞聲,夢娣回過頭,一見是他,頗感訝異。「滕先生?有何指教?」她和善客氣,沒有擺臉色回敬他。
他覷了眼她胸前的白色煉墜,開門見山的問:「你的項煉怎麼來的?」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夢娣先是一怔,隨後不由自主的退後兩步,忽然呈現防備狀態,恍然大悟道:「你老是盯著我看,就是對我的項煉感興趣?」
她戴的又不是什麼稀世珍寶,只不過是一枚雕琢成天使圖樣的白色蛋白石,並不值得他這種有錢人家的少爺大驚小怪。
「回答我!」滕洛加重語調。
「你這個人真奇怪,我問你的時候,你可以裝酷不回答;你問我,我就非得回答不可嗎?這麼獨裁,你當自己是秦始皇還是希特勒?」夢娣伶俐的反擊。
她沒有惡意刁難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他之前的倨傲無禮,有多麼令人不舒服,也該換他嘗一下箇中滋味。
不是有錢講話就可以大聲,就以為地球都要聽他的指揮、繞著他旋轉。
滕洛眸光冷銳,沒有接腔。
夢娣以為他不再追究,剛好電梯也來了,結束與他的眼神角力,她旋身走進電梯,不想與他打交道。
就在厚重的電梯門即將閉合之前,一隻男性手掌驀地從門縫中擋住電梯門,設有特殊安全裝置的高級電梯一感應到外力介入,馬上往兩旁排開,避免發生意外,傷及乘客。
滕洛雙手各撐住兩側的門,徐緩地對電梯內的人兒質問道:「你的項煉怎麼來的?」他的聲音沉了幾度。
夢娣瞪大美眸,他的舉止與口吻在在顯示出他的在乎認真。「滕先生,你還真具有暴君的本質。」她皺眉歎息,語氣充滿無奈。
滕洛對她的調侃不為所動,等待她的答覆。
她知道,若沒滿足他的疑惑,他會一直耗在這裡……好奇怪的男人。「這項煉是我十六歲時,一位鄰居的哥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從那一天起,這項煉就成了我最珍貴、最重要的寶貝。」她奮勇追賊的行徑,足以證明她的珍視程度,更甚金錢以及自身安危。
滕洛安靜聽完,沒表示任何意見,但深不見底的黑瞳,悄悄覆上一層難解的沉鬱。
「總而言之,這條項煉賣不了錢,可是在我心目中,卻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無價之寶!」夢娣強調項煉的獨特性和不可取代。「項煉的來歷就是這樣,我說完了,是不是該輪到滕先生告訴我,你這麼在意這條項煉的原因?」
他對於她身上的項煉所投入的關注,不禁讓她聯想成一個癡情男子默默守候心愛女人的深情。
不過她沒有感動,只有滿到溢出來的困惑。
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這男人好彆扭,幾天前她追出咖啡店詢問他的時候,他直接問不就得了?何必拐這麼大一個彎,態度還不太好。
他不止奇怪,簡直是詭異古怪!
滕洛黯下眼,掩埋掉多餘的情緒波動,淡然以對。「只是覺得特別,謝謝你的回答。」說完,他放開手,讓電梯門重新關上。
門扉緊閉前的短暫空檔,夢娣一直望著外頭的他,無法忽視他缺乏熱度的黑眸裡,透著一股強大的孤獨,毫無光亮。
盯視過久,彷彿也會隨之迷失。
他擁有比一般人還幸運的出生與境遇,有良好的家境與一個溫柔開明的母親,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電梯開始往下,她的心卻懸在臨別前過度專注凝視的男性眼瞳裡,跌入自我的思緒中,略微失神。
無論他對她的項煉打什麼樣的歪主意,她都不會讓他得逞。她會像保護自己生命一樣,愛護著形同護身符般的項煉,任何人都休想奪走。
夢娣緊握住蛋白石天使煉墜,數年如一日的信念始終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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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娣還以為為所屬的舞劇團取得贊助合同,是好運的開端,自此之後能夠諸事順利。
沒想到「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在練舞過程中,因為施力不當導致雙腳膝蓋受傷及左腳趾骨折,說嚴重也不算太嚴重,醫生叮囑至少要休息一個月,再視恢復狀況決定是否解除「禁舞令」。
不能跳舞已經夠悲慘,還不巧碰上她租賃的公寓租約到期,房東告知若要續約要調漲兩千元租金,不能接受的話就請她另尋住所,限她下個月五號前搬家完畢。
她試著和房東溝通,對方卻堅持不肯降價也不願多寬限一點時間,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幾天,夢娣帶傷到咖啡店打工,一邊上網或托人找價錢合理的房子,日子並不輕鬆。
每當她感覺疲倦絕望,便會習慣性的握住項煉墜子,從中獲得勇氣,繼續咬牙努力。
夢想與現實往往是衝突的,體會到現實的殘酷無情,才更覺得能達成夢想有多麼難能可貴。
為了多賺一點錢,夢娣選擇晚班時段,幾個小時站下來,包紮的傷處泛起一陣陣劇痛,她實在沒辦法聽從醫生的指示,盡量不要讓左腳使力,只能硬著頭皮,用意志力苦撐。
醫生要是知道她這麼不聽話,必定會念她一頓,她比誰都明白不好好休息的下場,就是延誤重回舞蹈團隊的時間,致使練習落後,很可能影響年底的公演,但她實在莫可奈何……
星期日,她固定到安養中心探視因中風而行動不便的母親,儘管天氣炎熱,她仍穿上牛仔褲遮掩捆上厚重繃帶的雙腳,不讓母親為她的傷勢擔憂。
中午時分,夢娣陪母親吃飯,等到母親睡著,她才到櫃檯繳了下個月的費用,再和看護阿姨聊聊母親的狀況,下午兩點離開安養中心。
三點鐘,她準時抵達看屋處,屋子又舊又小、采光欠佳,不但陰暗破舊還散發出一股霉味,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夢娣皺著眉,不到三分鐘就做出決定,瞭解房租壓低到四千五還是乏人問津的原因。
她隨便找了開溜的借口告別房東,也逃離那間教人不適的小屋,頂著依舊炙熱的陽光,行走在台北街頭,準備搭乘公車到打工地點。
一段三百多公尺的路走下來,比平常多用了一倍以上的時間,夢娣很擔心傷勢惡化,可是她真的身不由己哪!
偶爾她也會回想起過去那段躲在父母羽翼下,衣食無缺、備受呵護的小公主般的生活,她只管著讀書,盡情享受寵愛。
隨著父親生病倒下,華麗的城堡也逐漸崩塌瓦解,父親走了,留下她和母親及一間制鐵工廠。母親因為不擅經營,所以把工廠關閉,付了工人們一筆遣散費,以為靠著一筆幾百萬的存款就能過活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