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的工作就是替女人做指繪。
以前她邊畫邊發愣也沒人會說話,如今不是任何人對她畫一畫就停止不動有意見,而是她越來越少發愣。
不發愣那該怎麼辦?
既然她面對的是女人,毋須多想,就是聊天八卦了。
畫了九十根手指頭,也消磨了一天的時間,換來一堆的流言蜚語街坊消息,她只覺累壞了。
被大姊逼著工作都沒有聊天來得辛苦。
「少爺,夜安。」
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水蔻丹才驚覺自己在熱水裡泡太久了。
雖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不過這代表了今日他提早回來。
咿呀一聲,門打開,樊皇雅跨進來的前一刻,她才剛將單衣穿妥。
「夫君,夜安。」她從容不迫的福個身,手上還掬著濕淋淋的長髮。
樊皇雅瞄了眼仍冒著熱氣的木桶和臉上未及拭去水珠的她。
「嗯。」他應了聲。
慢條斯理的換穿好衣裳,水蔻丹來到他身旁。
「用過晚膳了?」
「你還沒,我要朱康等會兒送進來。」同樣的問題稍早他已經問過朱康。
「所以夫君吃了?」
樊皇雅搖頭否認,「一起吃。」
他已經習慣晚膳和她一起用。
唇角抿出甜笑,水蔻丹徐徐地替他解下髮束,寬了衣,再遞上熱水,光是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她就花了一刻鐘才完成。
無妨,樊皇雅早已習慣。
稍微清洗過後,他走回外問在桌前落坐。
水蔻丹早已替他布好菜,盛了碗熱湯。
「你今天做了什麼?」他隨意問起。
「替幾位小姑做指繪。」
又是指繪?這樣日日畫她不嫌煩?
「啊……對了,孟少今日有來。」
「孟少陵?」樊皇雅蹙起眉心。
「嗯。」水蔻丹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我聽朱總管說,樊家和孟家互不往來?」
「互不往來」這四個字說得還太輕描淡寫了,聽朱康熱血沸騰的一番護主論,恐怕用「勢不兩立」來形容會比較貼切。
縱使她從頭到尾聽不出孟少陵做錯了什麼。
「他來做什麼?」
「我想想……」水蔻丹思索著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他說是特地來拜訪我的。」
最後她決定把孟少陵和水綺羅接觸過的事隱瞞不說。
一想到四姊會回來,她的心有些酸酸的,那股酸味甚至嗆上了喉頭,令人難受。
小手輕撫上左胸口,她不解怎麼會突然覺得胸口悶得難受。
找她?
樊皇雅的臉色一僵。
「別跟他過於接近。」
「我並不認識他。」她也不懂孟少陵為何要找她?
「總之,以後不管在哪遇上都別跟他有交集。」樊皇雅的語氣稱得上是命令,而這種語氣她已經很久沒聽過了。
「路上遇見也不能打招呼?」
「對上眼都不行。」
「為什麼?」難道真如朱康所說,樊家和孟家有仇?
樊皇雅冷硬的眼神已經說明「沒有理由」。
「思,丹兒懂了。」她也沒有和他爭的意思。
反正她不認為湘繡城這麼大,走在路上會輕易的再遇上孟少陵,除非他自己登門拜訪。
「以後若是他又上門找你,你也別見他。」樊皇雅又補了一句。
原本不在意,被他這麼一提,水蔻丹也好奇了起來。
「夫君和孟少有過節嗎?」雖然從他的話裡聽不出對孟少陵的厭惡,但可以聽得出明顯的排斥。
「沒有。」
孟少陵不是跟他有過節,是……
樊皇雅把話放在心裡沒說,認為這些話沒必要告訴她。
「是這樣嗎?」已經被挑起好奇心,她很想知道關於孟少陵這個人的背景,畢竟連大姊也很少談起他。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湘繡城的織業原本有大半都是孟家錦繡商行的,後來才被樊皇雅吃下,照理說應該是孟家比較仇視樊家才對呀!
「孟少陵不是個好人.」
不是好人?就因為這樣?
「嗯,當商人的都不可能是好人。」水蔻丹贊同的點下頭。
樊皇雅覷了妻子一眼,還想再說什麼,最後又把話嚥下。
有些她不知道的事還是不要知道好。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事情牽扯到孟少陵,樊皇雅不禁多了份警戒心。
「說……了什麼呢?」一時不察,她差點將水綺羅的行蹤暴露出來.
從小睡一張床的四姊和她一直是感情最好的姊妹,婚姻也是最早被大姊決定的,但她居然沒發現四姊對這樁婚事感到煩惱!
對,她之所以不反對代嫁過來,一定是因為對自己沒察覺四姊的心思感到失望,再沒有其他的原因了。
心裡不斷替自己加強信心,一雙媚眼忍不住朝他看過去。
燭光搖曳下,樊皇雅下顎的線條似乎顯得僵硬。
「怎麼了?」銳利的視線直盯著她,沒有厭覺才怪。
「不,沒什麼.」水蔻丹搖搖頭,表情煞是無辜。
她在閃避。
樊皇雅知道孟少陵鐵定同她說了什麼,但她明顯打算隱瞞。
「孟少陵說了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她心不在焉。
或許往常的她神遊是正常的,但今夜就是有些不同,似乎是有別的事情困擾著她。
「不記得了。」她垂下螓首,開始用膳。
「你想朱康會不會記得?」
水蔻丹沒料到他會用這種小人的招數。
「其實孟少也沒待多久,很快便離開了。」她避重就輕的回答。
眉一挑,樊皇雅揚聲,「朱總管。」
守在門外的朱康立刻應聲,「是,少爺。」
如何?說不說?
他用眼神傳達出威脅。
只要她不說,朱康便會進來代替她交代事情的始末。
咬著下唇,她半是困惑半是責怪的望著他。
她怎麼會有種被吃得死死的感覺?
「朱——」樊皇雅作勢欲喚朱康入內。
水蔻丹終於開口了.「他說在永樂城曾經見過四姊。」
「水綺羅?」她的話大大出乎他所想得到的。
「嗯。」她頷首:心一橫索性都說了,「還說他跟四姊同行了一段路。」
樊皇雅沉默了下來。
見他不說話,水蔻丹的心也跟著糾結了起來。
或許他比較喜歡四姊。
畢竟在艷城專司服裝部分的四姊,的確是比她這個除了指繪以外發愣最行的人來得適合嫁給他這個南方的織業大商。
這個想法令她沒由來的難過了起來。
「不要相信他的話。」樊皇雅突然道。
「什麼意思?」是指孟少陵說他見過四姊的事?還是其他?
樊皇雅沒回答,只是喚來朱康,臉色鐵青地交代——
「以後別讓孟少陵進我樊府大門。」
第八章
連新月也看不見的深夜。
「少爺。」朱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樊皇雅在聽見朱康的聲音後,立即無聲地睜開眼。
「少爺。」沒有得到回應,朱康又喚了聲。
他也知道這個時辰不應該來打擾他們,但手中的信件實在令他不得不這麼做。
樊皇雅小心翼翼地下床,再把被子仔細蓋在水蔻丹身上,才走出裡間。
「什麼事?」點燃燭火,他坐在外間的太師椅上,替自己倒了杯茶。
「是、是信。」
「信?」朱康就為了一封信叫醒他?
「是的,小的方才收到了一封信。」
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樊皇雅聲音淡淡的揚起,「誰送來的?」
「孟少差人送來的.」朱康的語氣裡有著不敢置信。
大半夜的有人送信就是件怪事,更怪的是,這信還是從樊府的死對頭手裡送來的,不驚訝才有鬼!
孟少陵?
晚膳才聽水蔻丹提起的人,如今在這個時間送信來,樊皇雅不禁皺眉。
「唔……」分不清是夢囈還是被他們的談話聲驚擾,床上的水蔻丹翻了個身,睡得不是很安穩。
「少爺?」突然沒了聲,朱康忙放大聲叫喚。
樊皇雅冷意十足的面容驀地出現在他面前,幾乎是用唇語在警告他,「小聲點。」
朱康連忙點頭,把信交給主子。
就著朱康手上的燈籠,水蔻丹攤開信紙迅速的瀏覽過白紙上行雲流水的字跡。
似乎每看一個字,他的臉色便沉一分。
等到整封信看完,樊皇雅的眼底已經浮現怒火的痕跡。
「這種事別告訴她。」
「是。」無法猜出主子是因怒氣而咬牙,還是不想吵醒少夫人,朱康輕聲的回答。
將信塞回信封裡,樊皇雅屏退了朱康轉身進房。
該死!他早該知道孟少陵的出現絕對不是好事!
時節往前推進到夏季,地處南方的湘繡城還不到五月已經天氣炎熱,又到了仿夏衫的日子。
樊府這日很是熱鬧,往常裁縫師來府裡替女眷們丈量尺寸,製作換季衣裳時從未這麼熱鬧過,只因今年樊府多了位少夫人。
笑聲不知不覺間重新回到這幢大宅子裡。
「這布料的顏色真好看。」水蔻丹著迷的摸著手上淡金色的布匹。
以往在艷府水家亦是每季替她們做新衣,只是在這掌握織業大半市場的樊府,能選擇的布料更多更廣,所有最新的花樣都被送進府裡,供女眷們挑選,樊皇雅也會依女人們挑選的顏色做為增產或減產的考量,如此一來,才能打掉不受歡迎的樣式,生產廣為女人所喜歡的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