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他便見渾身濕滴渡的尚初兒正迎風站在城牆之上,那毫不畏懼的姿態,讓他再次心折。
「你……」乍然見她,房笑天欣喜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嚴教雲一見阻止他的人竟然是尚初兒,登時氣瘋了。
為什麼明明謀算好的一切,事到臨頭卻沒有一件事情能夠如意的呢?
難道這一切真是天意嗎?天意要他們父子永遠屈居人下?
這樣的想法讓嚴教雲幾乎被憤恨淹沒,瞪著氣紅的眼,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近尚初兒的身邊,長手一伸便要將她甩出城牆之外,她自然不是沒有防備,沒有讓他得逞,但他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思,硬是扯著她的手便往城牆之下跳去……
就算殺不了房笑天,他也要殺了他最在乎的人,唯有這樣,他才會覺得今日之死是值得的。
很值得,能得房笑天一生的悲傷悔恨,一切都值得了。
嚴教雲正笑得開懷,卻見房笑天在他眼前縱身一躍,然後筆直的墜下,顯然想和尚初兒做一對同命鴛鴦,然後他得意的笑了。
竊取不了皇朝,能要了皇上最愛的兒子的一條命,也稱得上划算。
嚴教雲瘋狂的朗笑著,卻見在房笑天與尚初兒雙手交握的那一刻,城牆上頭拋下了一捆麻繩,宛若靈蛇將兩人捆了起來。
「不……」眼見兩人再無下墜之勢,嚴教雲驚愕地抬起頭望向城牆之上,便見嚴登雲手持著粗繩,正是他見情勢不妙,在千鈞一髮之際拋出了粗繩,圈住了房笑天的腰際,阻止了他們下跌之勢。
顯然今兒個會死的人,唯有他而已,嚴教雲恨得發出驚天之吼。
嚴教雲臨墜地前,瞧見房笑天與尚初兒雖然不再往下跌去,可因突如其來的繩力,將他們的下墜之勢轉變成了左右擺盪,房笑天為了護著尚初兒,重重地撞在城牆上,那力道之大,竟讓他的左半邊衣裳很快地被染成一片鮮紅。
瞧那模樣,只怕左半邊的膀子也要廢了,難道那個女人就這麼值得嗎?他不懂,為何房笑天竟願意用命去護持?
不過,這樣也好……雖然只有房笑天一個人陪著他共赴黃泉,也值了。
第10章(2)
「初兒……初兒……」
啪的一聲,仍陷於昏迷囈語中的房笑天,讓他娘給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巴掌。
「娘娘,你怎麼可以打他?」
眼見心愛的男人被打,尚初兒替他疼得有些咬牙切齒,雖然明知禮法不容,她還是忍不住揚聲抗議。
「他是我兒子,我為何不能打他?」鳳目一瞪,如妃氣勢凌人的反問,緊接著再次揚手,氣極地想要再賞兒子一巴掌。
尚初兒見狀,也顧不得身份,雙手一張,便要攔在榻前,不許如妃再打人。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我教訓我兒子與你又有什麼關係?」憤怒地瞇起了眼,如妃語氣森冷地質問道。
「我……我是他的妻子,自然可以攔著你不讓你教你兒子,因為他是我的夫婿。」
聽了尚初兒這毫無道理卻又說得理直氣壯的一席話,如妃原本盛怒的神色忽然褪了好些,雙眸甚至饒富興味的瞅著她。
「你是他的妻子?那你與他下了聘、納過彩、請了期、拜了堂沒?」
「沒有!」
「既然都沒有,你憑什麼說你是他的妻子?!」如妃朝著被逼問得有些手足無措的尚初兒再逼近了一步。
那凌人的氣勢,嚇得尚初兒冷不防後退一步。
「因為我愛他,他也愛我。」
「愛,能當個屁吃嗎?這老頭當初也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一旦當了皇上,愛妃寵妾便一個接著一個的納,你受得了嗎?」
「愛妃,咱們說好了不提往事的。」果真是人倒霉的時候,不說話也遭波及,皇上見如妃扯上自己,連忙討饒地喊了一聲。「那是年輕不懂事。」
「對,你那是年輕不懂事,現在他們也是年輕不懂事,你那兒子只怕等到玩得膩味了,便會另找其它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那現在這個巴巴地護在他眼前的女人又算得上什麼?」
呃,聽完了這話,尚初兒登時有些傻眼,原本她還以為如妃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準備反對她與房笑天,卻不曾想她竟是因為心疼她,才會對她這般氣急敗壞。
雙頰驀地漾出了一朵笑花,尚初兒不畏不懼地望著如妃,字字堅定地說道:「我不怕!若是有一天您兒子也變了心,我就學著您,遠走高飛過自個兒的日子去。」
就在他為了救她奮不顧身的躍下城牆,甚至還以肉身替她阻擋撞至城牆的力道時,她便已經想仔細了,若是他與她能過這一坎,她便不再拘泥什麼身份也要待在他身邊。
生死關頭之前,她既然滿心滿腦想的都是他,又何必因為莫名的身份問題而捨棄?
如果他不能給她身份亦不要緊,就算真有色衰愛弛的那天,她也正好連休書都不用索,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即可。
「你敢!」
驀地,震天的大吼在眾人的耳邊爆了開來,房笑天的利眸瞪得老大。
他那一吼,嚇了所有人一跳,唯一沒有嚇著的卻是尚初兒,只見她臉上笑意更燦爛,一雙水眸更是直勾勾地瞧著他,眨也不眨的。
那帶著點俏皮的模樣竟勾得房笑天心癢難耐,他有些無奈地抬起手,朝著笑得燦爛的她招了招,「過來!」
終於懂得為何皇帝親爹寧願放手,忍受著滿腹的相思之苦,也不願讓娘受半點的委屈和不自由,那是因為他對娘的愛啊!
因為終於懂得了愛,所以對他的皇帝爹爹自然也不再心存怨恨。
「娘,父皇這些日子可真想你想得緊呢!」
「哼!」如妃冷哼了一聲,然後媚眸兒一瞥,就將年近半百的皇上給勾得魂都沒了。
笑望著父皇跟在娘屁股後面示好的好笑模樣,房笑天不禁也勾起微笑,同時伸手握住了尚初兒的手,緊緊的十指交扣著。
當那軟玉溫香在懷,高高懸著的心終於漸漸地放了下來,於是他冷不防地開口問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瞧嚴教雲說得信誓旦旦的模樣,他還以為自己得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出她來,沒想到她竟然會不動聲色地摸到城牆上。
「喔,那也沒什麼,我跳了護城池,然後游了一段的水,再挑了個無人的地方爬上岸,然後……」
尚初兒輕描淡寫地說道,房笑天卻是聽得心驚肉跳。
這女人難道不知身為女人該柔弱一些嗎?
她應該乖乖待在那兒等他去救才對,怎麼……
腦海裡的念頭愈想愈是後怕,房笑天加重了手的勁道,開口便要訓話,「以後你不准……」
心知他的怒火是來自於對她的憂心,尚初兒軟軟地貼靠他的胸膛,說道:「好,以後我什麼都不做,反正有你嘛!」
這十足十信任的一句話,自然大大地滿足了房笑天那種大男人的虛榮心,也讓他臉上的鐵青盡掃,取而代之的便是一抹大大的笑容。
可他笑容都還沒落呢,正準備好好和她說幾句話時,才垂眼,便見她已陷入了昏迷之中。
這可惡的丫頭,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拐上她,卻不讓他多說兩句。
房笑天朝著皇帝爹和妃子娘冷掃一眼,直到他們識相地退出門外,他這才將睡著的尚初兒摟了個嚴嚴實實,一起沉沉睡去……
至於那些曾傷害過她的人,他相信父皇和太子定會好好替她出口氣的,他這回就勉強一點不要親自動手吧。
「乞兒娘嫁富貴,嫁親王……誰說乞兒不能躍上枝……」
一時之間,京城裡頭的大街小巷談論的全都是那三個乞兒出身,卻又嫁得既富且貴的奇女子。
甚至連半大不小的孩兒也能編著童謠,哼哼唱個幾句。
尚初兒耳邊聽著熙來攘往的人們細細談論著關於她們三姊妹的事跡,毫不介意地勾唇而笑,然後緩緩推開早就不再敗壞的院門,聞著那陣陣飄散的飯菜香,心中滿是感動。
也不過才三年的時間,如今三姊妹再聚首,人生經歷卻早已不同。
今兒個是她們三姊妹相約聚首的日子,在經歷了那些風風雨雨之後,她們最終都盼得了良人,也都得到了幸福。
閉上眼,尚初兒又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香味,正準備推門而入,卻從旁邊竄出了一隻手,替她推開了門。
看著那隻手,尚初兒驀地翻著白眼,感到頗不以為然。
明明初相見時就是一個冷冷冰冰的人,怎麼這會兒卻搖身一變成了牛皮糖了呢?
「你來做什麼?」
明明就已經跟房笑天說了,這是姊妹之間的聚會,不要他一個大男人跟,可他還是偷偷摸摸的尾隨而來。
就怕等會曲醉瑤那張利嘴又不肯饒她,她急急地想要將他推出圍籬之外。
「你快回去吧,等我和她們聚完就會回家了。」尚初兒耐著性子,苦口婆心的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