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別哭,常大夫不會讓你們的爹出事的。」
在每個人的眼中都只看得見狗子的傷勢時,唯有尚初兒瞧見了這些孩子們的無助。
而這一幕,全落在好不容易才打發了李珅的房笑天眼裡。
皺著眉,他瞧著她與方才潑辣模樣大相逕庭的溫柔軟語,冷漠的眸子竟驀地閃過一絲暖光,眸心也不似以往那樣冰冷。
「我說……你有什麼本領可以這樣應承孩子?」原本一直冷眼看待的房笑天,冷不防出口問道。
以他目視的結果,那狗子摔得不輕,不但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甚至已經氣若游絲,壓根就是已經兜到了鬼門關之前。
懷中的孩子正嚇得陣陣顫抖,尚初兒心疼安撫猶自不及,誰知竟然還有人這樣不避諱地說著風涼話,她猛地一抬頭,冷眼瞪向他,咬著牙朝他低聲吼道:「閉嘴!」
驀地被人這樣喝斥,他怔忡了半晌,顯然很不習慣,可瞧她護著幾個娃娃的模樣,倒也沒生氣,反倒眸中興味濃厚。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他的狀況並不好。」房笑天好是無辜的說道,只差沒有兩手一攤。
「你……」
若不是孩子們因為他的話抖得更厲害了,她還真想放開孩子們,衝上前去甩他一巴掌洩恨。
在百草堂幫忙或學習好一陣子,她自是瞧得出來狗子的傷勢嚴重,可是她向來對常大夫的醫術有信心,自然還留存一絲希望。
偏偏這人就要這樣大言不慚地戳破她與孩子們的希望,他憑什麼?
「如果不懂,就不要廢話。」
不過是個富貴公子哥兒,憑什麼在這兒指手畫腳的,讓人瞧了就生厭。
「你可以問問常雲頃,我說的是不是廢話。」
嘖嘖嘖!
這姑娘在面對他時的潑辣勁還真是夠嗆,若非他方才瞧過她對那些孩子打心底的溫柔關心和一心護持,他真會覺得在面前的是兩個不一樣的女人呢!
「那如果我能救呢?」
看著常雲頃專注不已卻只能吊著狗子的一口氣,房笑天心知自己再不出手,只怕狗子的命就要被黑白無常給拘走了。
「你……」尚初兒抬眼,上上下下將他身上的華服給打量了一遍,再連貫起他方才縱奴擋人的事,壓根不信他能和醫者沾得上一點關係,瞧著他的眼神,自然也帶著濃濃的鄙夷。
「自然是我!」
此刻百草堂裡,除了他之外,便連醫術已經堪稱不錯的常雲頃,只怕還沒有人能把狗子的命從閻王的手裡搶回來。
第1章(2)
望著他充滿自信的眼眸,尚初兒的態度從初時的不信,再轉成懷疑,最終在瞥了氣息漸弱的狗子一眼之後,終於鬆口說道:「既然你能救,那你就快救啊!」
她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這讓原本還想著怎麼說服她的房笑天再次愣住。
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瞪著她瞧,顯然有些跟不上她那快速運轉卻沒有邏輯的思維。
他本來還想告訴她,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兀自沉浸在狗子傷勢的常雲頃,但她竟讓他這句話連出口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還直接命令他救人!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若是不行,就別在這裡廢話,滾!」
見她眸中染著濃濃的藐視意味,房笑天這下連驚歎都沒有了,兀自搖了搖頭,然後上前幾步。
彷彿天生就帶著一股不容他人抗拒的威儀,他所行之處,圍觀之人會自動讓出一條路供他行走,他甚至一聲都沒吭,就來到了狗子躺著的床板旁。
他再轉眼瞧了一眼尚初兒眸中的鄙夷,嘴畔揚起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常雲頃的肩膀。
只見常雲頃慢半拍的抬起頭來,當他瞧清站在面前的人是哪位後,頓時像個瘋子似的跳了起來。
「師父……您老人家怎麼回京了,快快快,狗子的傷勢真的很嚴重,您老快出手救救他吧!他身後可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您若是不救他,那些孩子便要成為孤兒了,您……」
那一口一個您倒教聽的人頭都暈了,尤其是尚初兒,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常大夫口中常常叨念的師父老人家。
他……哪點老了?又哪點看起來像閒雲野鶴了?
尚初兒就算知道此刻目瞪口呆的模樣必然傻得很,卻怎樣也無法回過神來,只能愣愣地瞧著房笑天又朝她示威似的看了一眼後,便出手在狗子的胸膛上點住了幾個穴位,接著從懷裡掏出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讓其吞下。
跟著他俐落地在狗子頭上的傷口灑了些藥粉,登時洶湧冒著的鮮血漸漸緩了,原本已似白雪的臉龐也跟著染了淺淺的血色。
他真的能救狗子……
他真的是常大夫的師父……
他……
尚初兒眼見他親手救起了狗子,感受到幾個孩子的哭聲漸息,還回不神來的她,只覺得暈暈沉沉的。
像他那樣的人,究竟哪裡像是醫者?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怎麼瞧怎麼惹人厭。
她撇了撇唇,心中已經決定,就算他救回了狗子,但她還是討厭他,而且是非常非常討厭。
討厭他這樣目空一切的自信模樣,更討厭他方才在醫館門口那仗勢欺人的行為。
尚初兒悄然望向正專心替人把脈的常雲頃。
他端著肅容,仔仔細細地望聞問切,接著不再多話奮筆疾書,就眨眼的工夫,便寫出一張藥單。
當他再次抬頭時,已褪去不久前的嚴肅,滿臉笑容對著坐在身前的老婆婆細細交代道:「婆婆,我讓人替你抓了三天的藥,你照著三餐煎服,若是服了這幾帖還是不舒服,你再回來找我,成嗎?」
望著他親切的面容,她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整理藥材的動作,壓根沒意識到她不自覺地癡瞧著他診治患者時那專注的模樣,就連他將藥方遞給她,她都沒有注意到。
向來他順手交出去的藥方,尚初兒總會很有默契地接走然後配藥,可這回他都等了許久,還是等不到她伸手來接。
常雲頃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去,但見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注視,只是怔怔地傻站在那,連忙語帶關懷地問道:「尚姑娘,你怎麼了?」
聞言,尚初兒猛然回神,正要開口回答,眼角卻瞥見房笑天那個討人厭的男人,正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斜倚在門邊,望著她的眸光帶著一抹譏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她就是覺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頓時感到一股子的燥熱燙上了她的雙頰。
她連忙又低下頭,接過常雲頃遞過來的藥單,像是在掩飾什麼似的,急急忙忙秤藥配藥,彷彿剛才令人羞窘的四目交接並沒有發生過。
本來,事情應該就這麼過去的,一切如常。
可偏偏常雲頃不放心,送走老婆婆後,來到藥檯子前,將尚初兒仔仔細細瞧了一遍,甚至還不放心地問道:「尚姑娘,你身子不適嗎?」她的臉紅得不太對勁,他很自然地便要伸手往她的腕脈搭去。
忽地,尚初兒只覺得一陣莫名的邪風拂過她的臉頰,她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瞧,發現為自己搭脈的人竟是房笑天。
她想也不想地便使力想要抽回手,他卻像是看透她的心思,驀地收緊了指力,讓她動彈不得。
瞠目結舌地瞧著向來不喜為人醫治的房笑天,竟然三番兩次破例在他的百草堂出手為人診治,待初時的狐疑過去,常雲頃倒也不曾想往別處去,只是連忙問道:「師父,尚姑娘的身子可好?」
「肝火燥盛,陰陽不調,她骨子裡積了許多病灶,若是不好好調養,將來必成大病。」房笑天的聲音染著一抹慵懶,與他向來犀利的眼光完全不搭調。
他每說一句,尚初兒的臉色便青上一分,最後終於忍不住出聲斥責道:「別在那裡胡說八道。」
什麼陰陽不調,她肯定這傢伙絕對是故意想讓她難堪的,她憤憤地收回了手,連忙用另一隻手在他碰觸過的地方猛力搓了搓,彷彿上頭沾了什麼髒東西似的。
常雲頃向來是個二愣子,自然不懂得他們之間的風起雲湧,還以為尚初兒是不相信房笑天的醫術,於是他連忙幫著緩頰道:「尚姑娘,我師父的醫術一向了得,而且向來說一是一,絕對不會胡說的。」
「常大夫向來心善,自然瞧人的眼神也都是好的。」
她話裡頭的夾槍帶棒半點不含糊,就連常雲頃聽了也不禁感到緊張。
「尚姑娘可別胡說,我師父真的不可能拿病人的身體開玩笑,他或許不肯時時出手,可一旦出手便都是盡心盡力。」
房笑天望著常雲頃那正正經經為他說話的模樣,心中沒有半絲欣慰,額際反倒還忍不住抽疼。老實說,對於這個徒弟死板板的性子,他真有些沒轍,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從來沒沾上過這塊牛皮糖,可惜的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