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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夏灩

  「芃芃,是什麼?」

  他問,徐洺芃沒回答,在沒確定之前她也不敢輕易告訴他,只是握了握顧恆止的手,表示沒事。

  現在,她很堅強。

  「是……是腦瘤?」

  醫生搖頭。「是不是還得檢查了才知道,總之我會幫你們安排腦科的醫生處理,詳細的他會再跟你們做說明。」

  第7章(1)

  結果出來了,並非腦瘤。

  但情況並不比腫瘤好到哪兒去,是血塊。醫生問他:「你之前頭部是不是有遭遇過什麼撞擊?」

  徐洛芃轉寫給他,想起那次颱風夜,他頭部顯然被什麼東西打過,被她一碰就整個人痛得瑟縮。她寫完醫生詢問的字句,問他:「那天你是不是有撞到什麼?」

  顧恆止這才記起上次的事故,但他不過是頭部被碰了一下,連血都沒流,這……

  「怎麼可能?」

  醫生搖搖頭。「腦部是很纖細的器官,也許你那時就有輕微出血,因為是在下丘的位置,所以一般不太容易察覺,現在瘀積在那裡形成血塊,剛好堵住聽覺中樞。病人現在的情況就像是被塞住的吸管,無法吸取跟吐出。」

  「那……開刀能好嗎?」徐洛芃問。

  醫生唔了一聲,表情沉重。「目前以血塊的大小來說,有可能會自己消失,而且這個位置……坦白講,太深了,又連接著腦幹,腦部神經錯綜複雜,我個人並不建議貿然動刀,最好是先觀察一陣子再做打算……」

  簡而言之就是希望他們先按兵不動,但失去聽力已是擺在眼前的事實。「那他聽不到怎麼辦?」

  醫生苦笑。「顧先生目前四肢健全,沒有其他併發症,聽不到還是可以過生活的,開刀手術風險很大,我希望兩位還是慎重考慮過後再作決定。」

  直到離開醫院,徐洛芃整個人還是恍惚的。

  醫生再次給他們看了片子,解釋血塊的位置及動刀的難度,儘管沒清楚表明,但意思很明顯,就是失去聽力人還是可以好好活下去但若為了取回聽覺執意接受手術,有可能會導致更壞的結果,也許……

  太多也許,她不敢再想。

  相較於她的惶惶不安,顧恆止反倒鎮定許多,畢竟兩個人裡總要有個人是撐得住的。他衡量了眼下的情況,目前短期內應該沒辦法回去工作了,但他不可能長期這樣,回到家,他說:「我要動手術。」

  「不!」徐洛芃下意識喊出來,可他聽不見。

  她冷靜下來,也明白這是最適合他的結論,沒有聽力造成的麻煩遠比常人所想像的還大,他察覺不到危險,無法和人順利溝通,何況他的工作是業務,她真不敢想像失去聽力後他的生活要如何延續……

  顧恆止瞅著她咬唇不語,知曉她懂自己,半個月的治療時間足夠他想清自己的情況,而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芃芃,支持我,好嗎?」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把她的臉扳過來,知道要她承受這些,很不容易。「不要讓我一個人面對。」

  但現在,真正需要受到支撐的,是他。

  徐洛芃一怔,回神之後只有一巴掌打醒自己的衝動。她在幹麼?感到不安害怕的人不該是她!她看著男人露出笑容,炯黑的眸裡泛著一種脆弱的苦澀,心臟彷彿遭人掐緊,她居然讓她背負病痛的另一半露出這種表情……

  她說:「好。」

  儘管顧恆止聽不到,但看見她的嘴形,也曉得她回答了什麼。他胸口一緊,凝視她潮潤的眸,明白這一個字包含的意義。他們都瞭解了手術的風險,他是寧死都要開這個刀,但徐洛芃不同,如果今天立場調轉,他會極力反對,因為他們真正害怕的並非是自己的死亡,而是永遠失去另一個人的沉痛。

  他俯身吻了她,感謝她同意自己任性的決定。他一笑。「我愛你。」

  這三個字讓徐洛芃如遭雷擊,瞪眼望著眼前笑著的男人,不敢置信他竟然選在這種時候講出來!他……他怎麼可以?!

  顧恆止扯了扯唇。「現在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講這三個字,感覺容易多了。」

  「你混蛋……」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不斷地罵,反正他聽不到,不是嗎?

  從他求婚到他們結婚,歷時兩年,他從不曾跟她說過這三個字,她也沒說,因為太熟悉,早就不需要那些言語的點綴。他們的愛是累積下來的,從十七年前開始,一點一滴,在清淡如水的友情裡慢慢增添配料,更改配方,一路熬至如今的濃稠,散逸出甜蜜香氣……

  其實他們光靠一個眼神就足以窺知對方心意,可他還是選擇說了出來。

  而她卻什麼都沒辦法回……不管是「我也是」,還是「我愛你」,他都聽不見,這句話的力量如此龐大,震懾著她。為什麼過去她從不對他說這三個字?她好後悔……

  「你太過分了……」她哭著倚在他的懷裡,簡直就像要拼盡所有的力量般傾訴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可他一個字都聽不到,只能感受她的唇貼在他的胸膛上一再地開合。

  言語無法被理解,就失去了意義,原來過去他們擁有著如此強大的能力,卻吝於使用。

  顧恆止拍撫著她的背,夫人彷彿也覺察到他們的憂傷,蹭了過來。他睇著夫人,一人一獸像是無形間做了個男子漢的約定——如果我不在了,你可要好好替我安撫這一位「夫人」啊……

  夫人喵了一聲,做了同意,徐洛芃瞪他一眼,掙開倉皇胸懷,在記事本寫下:「不許抱著把我丟給夫人的念頭!」

  顧恆止哈哈笑了兩聲,吻上她。「我怎麼捨得……」

  但有時候,捨不得也得捨。

  他心底劃過這番陰暗心思,隨即不許自己再想下去。他藉由吻她來轉移心思,吻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激切,恍如要將她的靈魂從體內刨挖出來。徐洛芃自己也需要這個吻,需要某些行為來真真切切地確認眼前這個人的存在,她手裡的筆記本跟筆雙雙落在地上,喀地發出聲響,恍如某種開關被開啟的聲音。

  顧恆止的世界仍是一片幽靜,但他可以感受到懷抱裡妻子的柔軟及香氣,代表他的其他知覺真實存在。他們一路相擁進房,拉扯著彼此身上微薄的衣物,窗外天還亮著,徐洛芃並不習慣在這種時候裸露自己,但眼下,他們已顧慮不了這麼多。

  她說不出話,也沒辦法要求對方說話,正因為這個行為最不需要的就是語言,而是屬於兩個人的體溫,這是目前的顧恆止最為渴望的。

  而徐洛芃也是。

  「芃芃,你好美……」他熱切的黑眸凝睇她在日光下袒露的肌膚,那眼神炙得幾乎要燒穿她了。即便是平時善耍嘴皮,有些話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出口,可現在他聽不到了,好像講什麼都沒關係。

  他一個勁兒地傾訴,告訴著她的每寸每分,徐洛芃聽得渾身浮起粉潮,他講得這麼真誠害她不知該不該阻止。她在他的身下嬌嫩如含苞待放的花,微啟的唇片逸出種種迷亂人心的艷麗低吟,顧恆止卻只能用「看」的。他有些不甘,索性以唇抵制了她本應該存在的聲音,用更多的吻,淹沒了她……

  她很輕易就能為他綻放,就在她準備好的同時,顧恆止手探入床頭櫃,拿出一樣東西,徐洛芃見了,不禁睜大眼,隨即一抹沉痛自她晶潤的眸底一閃而逝,但終究選擇了咬唇不語。她……沒辦法阻止他。

  「不要想太多。」顧恆止苦笑,一邊親吻她,一邊戴上套子,自從計劃「做人」以來他們便沒再刻意避孕,如今情況特殊,假若真有萬一……他不想讓她一個人太辛苦。

  徐洛芃的回答則是抱緊了他,全心全意承接他接下來的熱情,她用她的反應向他傾吐自己的愛意,那些快要滿出來的東西……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她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換取這個男人的平安,他們是夫妻,所有的患難都應該共度,她不會放他獨自一個人飛。

  她以未來起誓,等到一切風雨過去,她將孕育彼此的孩子,一直到兩人攜手老去……

  觀察要到半年等血塊會不會自行吸收,實在太久,顧恆止決定接受手術,回到醫院再做了檢查評估。

  他身強體健,應該是能夠承擔風險,只是要處理的位置實在太深,醫生只好再三推演,盡量確保能夠無恙。

  兩人也把這件事告知雙方家長,徐母在電話那一頭哽咽。「好好的一個孩子,怎會突然這樣……」

  「又不是治不好的絕症,沒事的。」徐洛芃安慰母親,這些日子她盡量學著往好的一面看,不敢思考得太多。

  怕一旦想得深了,她好不容易構築的信心就會像浸水的砂堡,一下子崩坍,潰不成軍。

  林好雲請算命師算了適宜動刀的日子,顧家人雖然不信這些,但親家的好意也不好拒絕,何況在這種時候,各路神明能抓一個是一個。徐家為了這事吃齋念佛,顧家則是天天上教堂,請教友們和牧師幫忙祝福,儘管未必有什麼實質幫助,但家人的用心,仍給了他們一劑強心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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