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更加不穩,胸口的疼痛加劇,再次抱起木魚吃力的敲著,張口努力誦著祈福經,只盼薛音律能夠滿意。
但她怎可能滿意,一隻腳又踹了上來。「你這個臭尼姑,這可是本小姐的祈福經,被你念成送喪經了,你想詛咒我死嗎?可惡的賤人!」
鴛純水又倒地了,這次她抱著木魚再也起不來了。
薛音律怒極,「裝死?休想!」
衝上前對著活死人發狠的拳打腳踢,眾人驚駭,不敢阻止,直到她自己打累了,這才得意離去。
☆☆☆☆☆☆☆☆☆☆ ☆☆☆☆☆☆☆☆☆☆
大……大人……
大人……
她囈語著,不斷囈語著……
渾身是汗,胸口悶痛。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如果能就這麼痛死,就真的……太好了呢……
下意識裡,她不由得泛起笑。
只是笑意才剛起,身子就忽然被人粗魯地揪起,她眉心一攏,努力睜眼,有人吵她,她又死不了了。
「臭尼姑,還想睡,誰許你休息的?起來,繼續誦經!」
又是薛音律,才離去,怎麼又來?「薛……姑娘,現在……不是深……夜嗎?」
「哼,是又怎麼樣?本姑娘要你日夜誦經祈福,你敢給我偷懶,真想要我打死你不成!」
揪起人,連一件御寒衣物也不讓她穿上,就直接拖往法場,黑夜中冷風颼颼,凍得她直打哆嗦。
「快,開始吧!」薛音律凌人的催促。
「是……咳……咳咳……」寒風刺骨,她不禁猛咳了起來。
薛音律立即上前狠狠送上一巴掌。「沒用的東西,誦經時還敢咳嗽,你想褻瀆神明嗎?」
撫著火辣辣的臉頰,鴛純水連哭泣也哭不出來,爺一死,再無人護著她,任何人都可以欺負她了……
偏偏爺還在的時候,對她的心症千驚萬愁,就怕它發作,這會人死了,該發作了,卻才以凌遲她的方式慢慢折磨她,為何不讓她一次發作得徹底,好死得痛快呢!
「賤人,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開始!」
「是……」她畏縮的頷首,在薛音律的監督下,開始規律的敲著木魚,不斷的禱念著祈福經,冷風依舊,她任由寒意襲骨,忽然口裡一陣鹹腥,由嘴角慢慢滑下一滴熱液,她嘴角微揚。
差不多了嗎?她再不久就可以見到爺了嗎?
嘻嘻……
任由嘴裡的鹹腥熱液緩慢流出,沿著嘴角滑落至頸項,再沾污了素衣,敲著木魚的手依舊規律,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
是啊,她在念著經,念著讓自己早日昇天的經呢……
「臭尼姑,你在笑什麼?」黑暗中,只有神案上的幾盞燭光閃爍著,薛音律驚見她鬼魅的笑容,發起怒來,莫非這女人還敢挑釁她?
她根本無視於她的欺侮,不當她是一回事!
可惡!
火上心頭,她衝上前掃掉她手裡的木魚,揪起她的衣襟,揚起手掌狠狠的就要落下,她要打爛她這張討厭的笑臉,讓鴛純水這輩子再也笑不出來!
「賤人,你找死!」即將落下的手突然在空中頓住了,因為她愕然的發現四周突然全亮了,上百支燭光瞬間照亮了漆黑的天空。
「敢要本官的小蟲子死?!」一聲低沉陰鷙的聲音駭然出現。
看見由一群羽林侍衛用轎子抬著的是何人後,她大驚失色,兩眼發直,簡直不敢相信,是鬼嗎?她撞見鬼了嗎?!
薛音律驚駭得僵在原地。「公……公孫……孫孫大人?!」動也不敢動。
就見轎上的人緩步下轎,依舊滾金錦袍加身,手持孔雀羽扇,身繫鈴鐺型墜腰飾,清俊得恍若天人,他是活人?!
「你做什麼?」公孫謀黑潭眼眸射著嗜人烈焰,盯鎖著她揪著人的手。
瞬間,她感到寒氣從背脊竄上,直衝腦門,手一鬆,鴛純水人落地,癱在地上瞪著眼前的人,霎時杏眸濕濡,掩不住想激動,更藏不住怨懟委屈,直勾勾灼視著眼前的人。「您……」一個字後,就再也吐不出話語來。
爺……爺……沒死!
他一句話也沒說,將目光調向她,一路步至她身旁,表情瞧不出波紋,唯有那雙冷眸閃動陰寒,洩漏了他那深不可測的怒濤情緒。
低下身與她平視,手揚起,尚湧立刻呈上一件緞面披風,他緩緩用披風包裹住她,輕顫的抹去她憔悴嘴角上的血污,橫身將她納入懷裡,接著起身抱著人快步回到轎裡。
起轎前,他頭也不回的朝尚湧吩咐,「留命不留魂!」
「是!」尚湧應聲。
☆☆☆☆☆☆☆☆☆☆ ☆☆☆☆☆☆☆☆☆☆
「如何?」公孫謀負手望向窗外。
「回大人,經小人診治,夫人她……她經此磨難,身心俱創,心肺經脈全數受損,性命恐怕是……」大夫惶恐至極。
「你說什麼?」他的神情變得殘色嚴厲。
「大人……小的只是實話實說……」大夫抖得更凶。
「那把實話給本官說清楚!」
「是……夫人心疲體虛,若想延命,再受不得一丁點的刺激,小的建議,今後別再讓夫人雙腿著地一步,唯有長期待在床上靜心養氣,才是唯一可以為她續命的方法,但能續多久……小的不敢斷言。」大夫索性跪下地,低著首,抬也不敢抬,就怕見到他陰殘發怒的面容。
下一刻,他聽見「轟」的一聲巨響,這才猛然抬頭,赫然發現原本明淨的窗欞已空,地上儘是支離破碎的窗欞殘屑,再瞧見大人的神色,凶怒狂寒中……隱隱泛青……
他嚇得趕緊再低下首,再沒勇氣敢稍仰。
經過一陣恐怖的寂靜後,公孫謀才又出聲道:「退下吧!」
「是……」特赦後,大夫鬆口氣的急急退下,伏身至門口,心一橫,忍不住回頭說:「大……大人,容小的放肆,您的……面容蒼白中泛著青紫,傷勢未癒……萬不可再動真氣。」
他面目一沉。「知道了,下去吧。」緩下臉色,終至疲累的坐下。
大夫不敢再多言,無奈的退出,尚湧隨即入內。
一見到尚湧,他精光再閃。「處理好了?」
「回大人,教女不當,屬下已經摘了并州司馬的腦袋,全族約一百餘口,全數發配邊疆,罪女薛音律,削去她的頭髮,剁去雙足,挖去雙眼,僅留口手,監禁於尼庵深井,從此終身為大人與夫人誦經祈福,不可一日間斷,謹遵吩咐,留命不留魂,留下命,但與死人無異!」
「很好。」他撫著座椅扶手,鬼沉低笑。「本官一生運籌帷幄,不曾有失,唯獨在水兒這件事情上輕心了,從沒想到自己會有意外的一天,更沒想到有人敢欺侮她,是本官害了她……」
尚湧心驚,跟從大人至少二十年了,大人倨傲,素來未見過他對任何事情自責,甚至倦怠過,如今……大人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 ☆☆☆☆☆☆☆☆☆☆
公孫謀目光灼灼的盯著床榻上的人兒,只是那每晚纏繞著他胸膛的髮絲已蕩然無存,原本全身最為豐腴的圓臉,如今凹陷死白,柔弱的身骨,恐怕一陣風就折了。
無盡的心疼來迴盪漾悶燒著,曲身坐上床緣。
小蟲子……熬得過去吧?
手一緊,傳來用力握拳的嘎吱聲。
忽然一隻冰冷的小手撫上他的緊拳。「爺。」
聲音軟軟縹緲,令冰凝的臉龐綻出了些許人氣。「醒了?」他單指撫向她淡青色的眼窩。
「我一直醒著,沒敢睡……」鴛純水的雙眸逐漸飄出霧水。
「怕我再次消失?」他緊繃著聲音。
「是啊……您是真的吧?那日摔下崖的不是您吧?」兩道熱淚頓時交錯的滑過臉龐。
「不,我確實墜落了山崖,不過崖下是深水,墜入水中,又教奶娘及時救起,這才幸運的撿回一條命。」他略述當日的驚險,盡量雲淡風輕的帶過,不希望她因而再次受驚。
「奶娘?您何時有奶娘?我怎麼沒有聽您提起過?」她略微訝異的問。
「這位奶娘你見過的,就是先前長居廟裡的老婦。」
「是她?原來她是您的奶娘?!」她更吃驚了。
公孫謀頷首。「也到了該告訴你一些事的時候了,不過這事說來話長,等你精神好些,我再細說給你聽。」
「好。」她笑著應聲。
見到她的笑容,他反而心酸起來。「那日是我輕敵,明明隨著你去還發生這樣的事,你該責怪我的。」
「輕敵?爺已經知道當日我有危險,才忽然要陪我上山的?」她睜大眼。
「嗯,只是我過於自信,以為憑仗著自己的武功再加上數十皇城侍衛,應當護得了你,哪知對方來的竟全是一方高手,這一戰我失算了,也累及你了。」
「爺知道是誰要抓我?」
「自然知道,還知道他們的目標不是你,而是我,一旦我喪命,他們就對你沒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