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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光

  喂,外頭有沒有人啊?裡頭這般大的聲響,怎麼就不見有人來,天色都快暗了,也差不多要送晚膳了吧!

  「你……不想用原貌見我,不想讓我瞧你的面容,你……恨我嗎?恨我來不及護你,護你腹裡的孩兒嗎?」

  看著他殷紅的眸底蘊著月華,聽著那卑微央求的沉嗓,談瑞秋心底莫名地痛著。雖不能理解他的話意,但這當頭最重要的還是——「王爺,身子要緊,先回床上,咱們待會再說可好?」

  不管怎樣,她得要先看看他的傷勢,天曉得那傷口是不是裂開了。

  「你擔心我?」

  「當然啊。」瞧他神情放鬆些許,她動作輕柔地緩緩退開,正欲攙扶他起身時,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她忙道:「外頭的快來人!」

  幾乎是同時,蘇嬤嬤已經推門走了進來,見她扶著王爺狼狽起身,王爺單薄的中衣上染上了血,嚇得趕緊上前攙扶,忙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嬤嬤,王爺睡迷糊了。」談瑞秋小聲道。

  蘇嬤嬤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幫扶著秦文略坐回床上,卻見他伸手欲拉談瑞秋,談瑞秋隨即退上一步,急聲道:「王爺,我不是芸娘。」

  雖然殘酷,但她還是必須告訴他真相。

  「……你不是芸娘?」

  瞧他瞬間黯淡的眸,談瑞秋只能向蘇嬤嬤求救。

  「王爺……芸娘死了,你又忘了嗎?」蘇嬤嬤啞著聲道。

  「死了?」他僵硬地望著她,長睫緩緩垂下。「對,芸娘死了……快一年了……我卻像是等待了兩輩子……」

  那嘶啞帶著鼻音的粗嗓觸動談瑞秋的心,把他和她最愛的男人連結在一塊。

  當她離世時,蘇秦是不是也像他這樣?

  費了一番功夫才將秦文略給安撫好,重新包紮並餵了藥,待他睡下後,王府才又恢復了平靜。

  談瑞秋在寢屋旁的小廳裡坐著,晚膳只用了兩口便再無心思用膳。

  一會蘇嬤嬤掀簾走來,面上帶著歉意,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瘀痕。「都怪老婆子不好,竟只讓娘娘伺候著王爺。」

  談瑞秋順著她的目光淡淡揚笑。「不打緊,只是瘀傷罷了,幾日就好。」她的手上被秦文略緊握過的範圍,全都冒出了可怕的黑紫色。

  蘇嬤嬤取了藥膏,替她揉著瘀血,直睇著她掌心明顯的紅痣。「王爺是睡迷糊了,可也是因為這紅痣才會教他更錯亂。」

  「怎麼說?」

  「芸娘是我的侄女,也是王爺的侍妾,她的雙手掌心皆有一顆紅痣。」

  談瑞秋不禁愣了下,忍不住想,原來掌心有痣的人還真不少,她的前世今生,掌心皆有紅痣,蘇秦總說掌心的痣是他們前世情緣未了,今生相聚的依據,憑著掌心的痣,他們就能找到彼此,她不信那些,但願意為了蘇秦而相信。

  「芸娘十三歲進宮當宮女,遇見了正欲離宮立府的王爺,王爺對芸娘一見傾心,所以立府時便將芸娘給帶來王府,等著芸娘及笄,欲將芸娘收為側室,然而芸娘身份太低,別說是側室,就連要當侍妾都不成,而芸娘也不肯。」

  「……芸娘不喜歡王爺?」她問得小心翼翼。

  「不,正因為太愛而不肯。」

  「為什麼?」在這世道,能夠兩情相悅是多麼不易,她在談家已經看了太多只以利益出發的男歡女愛了。

  「芸娘認為自己配不上王爺。」蘇嬤嬤像是陷入回憶,唇角浮現若有似無的笑。「可是芸娘愈是抗拒,王爺愈是強求……娘娘是否瞧過王爺的掌心?」

  談瑞秋眨了眨眼,直覺得蘇嬤嬤這話轉得還真是毫無徵兆,但她照實道:「沒有,王爺的掌心怎麼了?」

  「王爺說,掌心的痣是老天要讓前緣未了的情人相遇的憑借,而芸娘掌心有痣,王爺沒有,所以王爺拿錐子在自己的掌心烙下兩個疤,就說在此後無數個來世他們能夠再續情緣。」

  談瑞秋傻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原來會相信這種浪漫傳說的不只是她的老公,就連王爺也信了在掌心烙下疤……她頓了下,內心湧現荒唐的推論,懷疑他也許是她老公穿來的,但隨即便打消了想法。

  如果真是她老公,他不可能這一世的事都記得一清二楚,她真是想太多了。

  「王爺都做到這種地步了,芸娘一定很感動吧。」只要是女人,不管是哪個時代的女人,都應該撲上去來個愛的抱抱,順便給他秀秀。

  「沒有,芸娘逃得更遠了。」

  「……為什麼?」難道是被秦文略自殘的行為嚇到?但……那不算自殘吧。

  「王爺不願娶正妃。」

  談瑞秋恍然大悟,對秦文略這個男人又添了幾分欣賞。

  秦文略貴為王爺,豈有不迎正妃的道理,可他為了所愛而拒迎正妃……這男人也真是不容易了。

  「王爺不願娶妃茲事體大,芸娘不願王爺為她衝撞皇上,而後王爺便受皇上指派前往北卑城,平定了邊防的部落征戰,凱旋回朝時,王爺向皇上求了恩典,願意由皇上指婚迎側妃,但同時納芸娘為侍妾。」

  談瑞秋聽著,忍不住為秦文略和芸娘心疼著。

  「於是,王爺納了兩名側妃,卻不願賜號給兩名側妃,落得現在還是夫人的名號,不多久芸娘也成了侍妾,那段時間裡王爺忙於政務,而芸娘在府裡也極為安分守己,直到去年才懷了身孕,那時王爺掌了五衛營,常忙得連王府都歸不得,而我也一時疏忽,忘了防備,芸娘和腹中孩兒就那麼沒了。」

  談瑞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無聲地安撫好一會,才問:「可有找到兇手?」

  「沒有證據,但是誰所為大家心知肚明。」

  談瑞秋回想初見蘇嬤嬤時,蘇嬤嬤對府裡兩位夫人的輕慢,甚至對孟寄蘭的苛刻淡漠,再加上秦文略當著寬王太妃的面毫不給顏面地駁斥,倒是不難猜想兇手就是孟寄蘭。

  「而後,去年底西北邊防軍牒回報,請求援軍,王爺便自動請纓,歸來時,已是傷重昏迷。」說到此,蘇嬤嬤揩去眼角滑落的淚。「王爺一生坎坷,母妃淑妃在他十歲那年歿了,又沒有外戚撐腰,獨自一人在宮中求生存,好不容易得其所愛,卻是這種結果……」

  瞧蘇嬤嬤哭花了臉,淚水沿著縱橫的皺紋滑落,談瑞秋心裡難過,出言安撫。「嬤嬤別難過,總會否極泰來的。」

  「是啊,要不是這回迎了娘娘,王爺怎會醒呢!」

  談瑞秋不禁莞爾,只能硬著頭皮應著,「是啊。」沖喜要是真能救人命,可能到處都在沖喜了吧。

  「可王爺總是會……」

  「初醒時總是這樣,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會更好些。」

  「蒙娘娘金言,希望真能如此。」蘇嬤嬤感激地望著她,不禁道:「這回能迎娘娘為正妃,真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談瑞秋笑了笑,不置可否。她不過是運氣好,進門時王爺適巧醒了,但說到底,她也不是個正牌王妃,待在這兒的時間不會太長。

  想想,她也欠了秦文略一個道歉,不該偷偷地在背地裡腹誹他,畢竟他已經言明不娶正妃,可是重傷清醒後,竟發現自己娶了個沖喜王妃,也莫怪他對自己沒什麼好臉色。

  一個看似位高權重,實則被人掐在手中任人操控的王爺,他的苦,能體會的大概沒幾個。

  「往後還請娘娘能隨侍在側地照料王爺,老婆子認為有娘娘伺候著,王爺的病與傷肯定會好轉得更快。」

  談瑞秋點了點頭,算是答允了。其實她待不待在秦文略身邊,她認為與他的病情好壞無關,但幫人一把也不是不成,尤其是看在那筆豐厚的「盤纏」分上,她多幫一點也是天經地義。

  蘇嬤嬤見桌上的菜色幾乎沒動,不禁替她布菜。「娘娘再用點吧,要是不合胃口的話,再差廚房的人去準備。」

  談瑞秋忙按下她手中的筷子。「不了,沒什麼胃口。」她想了下,問:「王爺用膳了嗎?」

  提到秦文略,蘇嬤嬤的臉色瞬間慘淡了下來。「王爺不想吃,已經撤下。」

  「這不成,不能讓王爺只喝湯藥不吃東西墊胃,是藥三分毒,總得吃些東西養點體力才成。」談瑞秋抓著蘇嬤嬤道:「要不備些王爺愛吃的,當然先問問御醫王爺吃得吃不得,這樣成吧?」

  蘇嬤嬤聽完,臉色更苦了。「老婆子根本不知道王爺愛吃什麼。」

  「嗄?可是嬤嬤不是……」

  「王爺二十歲離宮立府之前,為防被下毒,什麼都不挑,擺上桌的都吃,每樣都是淺嘗,壓根看不出喜好,而立了府後,他的膳食是芸娘張羅的,唯有芸娘才知曉王爺偏愛的幾道菜。」

  談瑞秋一臉傻愣,心裡暗暗為秦文略歎息。古時皇帝用膳,鍋碟盤碗都要擺上百個,每樣都淺嘗,就是為防中毒,而他不過是個皇子就已經防成這樣……依她猜,他大概沒什麼偏愛的,只要能吃得飽不被毒死,他大概都不討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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