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老娘不吃葷。她轉身奔離而去。再見!她要回姑兒山修行了。這回她真的真的真的永遠永遠永遠……離開大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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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進滂沱大雨的那一剎那,裴遷覺得自己好卑劣!
她畏寒發冷,尋求他的幫助,他怎能對她生起非分之想呢?
上回她幫他治病時,嬌嗔地要他還她清白,在那個當下,他唯一浮現的念頭就是娶她。
他想不到其它方法可以還一個他抱過、摸過的姑娘清白,他是真的打算娶她,即使她潑辣任性,即使她大膽豪放,即使她過於艷麗嫵媚容易招惹男人,即使她不像是一個好妻子……
他想要一個家。
娶妻生子,安定生活,這是一個多麼平凡的心願,多少人就這樣度過一輩子,唯獨他從來不敢想。
若她答應嫁他,他發誓,他一定會疼惜她、真心待她;她喜歡嘮叨,他會忍著;她愛任性亂跑,他就跟在後面保護她——只要她願意嫁他。
呵,明知她逗弄他,他當時怎麼就認真了?而且在剛才的黑暗擁抱裡,他甚至癡心妄想因此讓他名正言順地娶她為妻。
可惡!卑劣!無恥!他在雨中痛罵自己,他是想女人想瘋了嗎?
他憤怒!他激動!他無奈!他有滿腔說不出的鬱悶,想喊,喊不出,想哭,沒有淚,在漫天傾瀉而下的大雨裡,他體內奔騰的真氣不斷竄流,他就像一隻鼓脹的皮球,若不出掌宣洩,必會氣血爆裂而死。
驀地,全身真氣從背後迅速流出,好像有什麼東西碰到他而彈開,同時也完完全全承受了他巨大無比的真氣。
「胡姑娘?」他震駭萬分,立刻回頭。
晦暗的雨夜裡,隱約看到泥地掉著一把傘,他再往洞裡摸去,裡面沒有人。
「胡姑娘,你在哪裡?」他一顆心提得老高,深怕她被他震飛了。
他開始搜索,急欲找她出來,怕的是她已傷重到無法回應他……他心情陡然失落,感到極度空虛,萬一她怎麼了,他會愧疚一輩子。
「胡姑娘!胡靈靈!胡靈靈!」
他拚命呼叫,從山洞附近找起,越找越遠,越走越驚心,一會兒怕錯過她,一會兒怕她掉進山溝,種種胡思亂想不斷湧現,讓他難以平靜,加上夜黑大雨,山徑泥濘難行,任他武功高強,幾次也差點滑倒。
「胡靈靈!」他以內力傳聲大喊,希望她能聽到。
聽到了!
大紅狐停下四蹄,仰頭傾聽,沒錯,是在叫她。
她定在原地,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奇怪,她為何躊躇?不是向前,就是回頭。想回家就往前跑嘛,怎麼她就像被釘子釘住似地不動了?
唉!既然躊躇,表示她並不那麼急於回家……那個笨裴遷呀,他凡人的視力如何在黑漆漆的山裡找人?別掉下山谷就阿彌陀佛了。
轉念之間,她變回了人身:心情很懊惱,卻又有著莫名的期待。
「喂!你呼喝什麼?叫魂啊?」她往回走,也大聲呼喝。
「胡姑娘!」裴遷驚喜地循聲跑來。
「不是我還是鬼嗎!」她沒好氣地叨念道:「你前頭有樹啦,小心撞得滿頭包。這林子像個迷魂陣似地,真不是人待的。喂!別撞過來。」
「真的是你!」他聞聲辨位,站到她面前,想要伸手摸她,但還是忍住了,不敢去碰觸她,又趕緊問道:「你沒受傷?」
「我好得很呢!可剛才差點就被你震死了。」她抱怨連連,不吐不快。「你呀,練功好歹也說一聲,別動不動就震出內力,要是有隻狐狸從你身邊跑過去,不明就裡被你震到閻羅王那邊去,你可就造殺業了。」
「你沒事,很好。」裴遷沒理會她的說教,只是不斷地搓著手掌道:「沒事了,很好。沒事就好,很好,非常好。」
高興成這樣?胡靈靈瞪住難得語無倫次的他。老天又沒打雷劈他,怎麼他好像變得癡癡呆呆的?
咦?他在笑?咱不苟言笑、只會皺眉頭的裴大俠衝著她笑?
天哪!一定是她被大雨淋昏頭了,她要回山洞躲雨去了。
第四章
雨過天青,長空一碧如洗。
「狐狸狐狸愛乾淨,最恨俗塵掩清靈,哎喲喲,行路難呀路難行,冷雨夜呀雨夜冷,為誰辛苦為誰忙,只為早日上天庭喲上天庭。」
胡靈靈泡在溪流裡,賣力地搓掉身上的泥巴。她喜歡身為大紅狐時的一身艷紅毛色,也喜歡身為凡人肉體的白嫩肌膚;她愛美,愛乾淨,縱使天氣再冷,她也要將自己洗得一塵不染,美若天仙。
「胡姑娘……」裴遷的聲音傳來。
「啊!」她整個人縮進了水裡,驚天動地大叫道:「不要過來!去去去!偷看姑娘洗澡不怕眼睛長瘡啊?你敢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我沒看。」
「你沒看?」她探出頭,伸長脖子張望,那大個兒站得老遠,背對溪流,也不知是否倒退走過來的。「那你叫我作啥?」
「你的衣裳濕了,我幫你拿去烤乾。」
「不用,曬乾就好。」她故意潑出水聲。「你去忙你的,別過來喔。我也是有功夫的,你過來我就將你震到十萬八千里外。」
水聲嘩啦啦,嗲聲呱啦啦,裴遷站了片刻,不敢違背她的意思,便走回烤火處,將搭在木架上的烤魚翻轉過來。
他無法理解這位胡姑娘,內力時有時無,武功忽強忽弱,有時強悍潑辣,有時弱不禁風;昨夜凍得簌簌發抖,今早卻跳進冷得快要結冰的溪水裡,玩水玩得不亦樂乎。
他不自覺地加添柴火,讓火勢燒旺些,旁邊的鐵鍋湯水也沸騰了。
嬌甜的歌聲飄了過來,她總是愛唱有關狐狸的山歌,他聽得不真切,但他羨慕她愛唱就唱、愛說就說、愛罵就罵的爽直個性。
若他能有她一半的開朗,或許他就不會猛鑽牛角尖,他可以看開,讓自己海闊天空,像頭上這一片朗朗青天……
「哇嗚,你在烤魚?」胡靈靈款款擺擺走過來,一看到烤魚又嚷道:「我不吃,我吃素的,講好多次你都忘了呀。算了,我也不餓。」
「我煮了一鍋野菜湯,這裡也採了一些果子給你吃。」
紅的紫的橙的黃的綠的各色樹果子攤在帕子上,令人垂涎欲滴。
「哈!」胡靈靈雙眼綻亮,原本噘起來的小嘴轉為驚喜。「這座禿山還能找到果子野菜,難為你了。裴遷,你真好!」
「你先吃果子,這湯先放著,涼些再吃。」他刻意不看她,拿開小鐵鍋下頭的柴火,丟進火堆,一股火苗竄升而起,燒灼木架上的烤魚。
「你隨身帶著鐵鍋哦?呵,還有勺子。」
她好奇地蹲下來,左手抓起果子啃著,右手拿木勺子攪了攪菜湯,裡頭都是她所熟悉的山菜和野菇,她不禁佩服起這個會作菜的男人;瞧他用幾塊石頭架個灶,小鐵鍋擺上去就開起飯館了。
「不是每天都碰得著客棧,荒郊野外就得埋鍋造飯。」他取出一個小油布紙包,用指頭捻出一小撮細白的鹽,往湯裡撒去。
「鹽!」她樂壞了,勤快地攪拌菜湯。身為神仙,呃,半仙啦,她還不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偶爾也要摘果吸露充飢,常人嫌為清淡的素菜,對她而言已是絕頂美味,免不了嘴饞,多吃幾口。
而且還是冒煙的熱湯!打從昨夜起,她就喜歡上會發熱的東西了。
她興匆匆舀起一勺子熱湯,咕嚕一口吞下肚。
「小心燙!」他警告不及。
「果然燙。還是等會兒吧,呼呼。」她吐出舌頭,猛從嘴裡吹氣。
她不停地拿手掌瘺風,柳眉微蹙,懊惱的神情倒顯嬌俏,那小巧軟綿的小舌紅濫濫地誘引著、蠱惑著男人的心志。
裴遷定下心神,別過視線,看到了打開晾乾的油紙傘。
紙傘骨架堅實,畫工精美,幾朵荷花開在傘面上,令撐傘的姑娘有如亭亭玉立的紅荷,既清純又明艷……荒山裡撿得到這麼好的傘?
他覺得困惑,再望向她,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對了,她昨天穿的是紅色勁裝,現在怎麼換成了一身飄逸的紅綢繡荷衫裙?她明明沒帶包袱的。
還是他記錯了?他能說出對方的武功招式,但對姑娘的衣裳首飾卻是毫無概念,遑論記得住臉蛋模樣,他甚至記不得她一再提及對他有意思的於憐香;許多他曾救過、見過的女子,都如過往雲煙,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記憶裡。
唯獨紅紅火火的她,太過搶眼,太過驚世駭俗,太過走入他的生命。
「喂,裴遷,你身上只有這些東西啊?」胡靈靈忙著吃果子,也忙著看他晾曬在石頭上的事物。
「就這些。」
他身無長物,一隻皮水壺,一條包袱巾,一套換洗衣裳,兩條巾子,兩雙襪子,三隻必備藥盒,一支木勺,一雙筷子,一隻小鐵鍋,一包鹽,偶爾添加一小袋米或耐放的硬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