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想問為什麼,又不知從何問起。
「怎麼了?」費已垠眉頭輕佻。
「你說你是褚力馭的同學?」她猶豫的開口問。
他點頭,很高興她的注意力終於轉到他身上了。「加州柏克萊大學碩士班同學。」
「柏克萊碩士班?」她有點被嚇到。
「不是什麼名校。」他挑唇微笑,故意說著反話。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讓他的嘴角又向上揚了幾度,他拉著她往他停車的方向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安名莉有些彆扭,被一個陌生男人半摟半抱的扶著走,讓她很不習慣。
「你確定?」他一臉懷疑的問,他就是看她似乎站不穩,才會扶她的。
「我確定。」她肯定的說,但他一鬆手,她整個人就歪歪斜斜的倒向一邊,差點沒摔倒。
「這樣你還確定嗎?」他再度扶住她,似笑非笑的問道。
「我的腦袋很清楚,但身體為什麼不聽話?」她迷惑的說。
「因為你醉了。」一頓,「酒量這麼爛還敢喝酒。」還是忍不住想說她一說。
「我聽人家說一醉解千愁,如果我真的醉了,為什麼還這麼難受?我沒有醉。」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低聲道。
費已垠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跳脫自責與難過。算了,既然跳不開,那乾脆跳下去好了。
「你和她也是同學嗎?她叫南慧對不對?」他問。
「我們是室友也是朋友。」她搖頭說。
「你們住在一起。」
「以前住在一起,現在沒有。我第一次搬到外面住的時候,就是和她分租套房。她和我同年齡,卻已經一個人在外面住了三年,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主個世界上比自己不幸的人,其實大有人在。」
「不幸?」這兩個字令人有些難以理解。
「南慧是個孤兒。」
費已垠輕佻了下眉頭,感到些許意外,雖然他和那位南慧小姐只有短暫的接觸了一下,但是她所透露出來的自信、強勢和咄咄逼人的態度,實在是一點都不像個有孤兒身世的人。
「不像對不對?」也許是他臉上的表情透露了他的想法,安明莉理解的問。
他點頭,看見前方正巧有間牛肉麵店,便帶著她走過去,解決她肚子餓的問題。
「我也覺得不像,南慧的個性既開朗又樂觀,雖然從小生長在育幼院,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又為什麼要遺棄她,但她卻一點也不怨恨,反倒感謝老天能讓她碰到養育她長大的院長媽媽,讓她能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還擁有許多兄弟姊妹,成長過程一點也不無聊。」
他讓她說,為她叫好面,她不知不覺的愈說愈多。「南慧十歲前就要幫忙照顧院裡的弟弟妹妹了,十歲以後她開始幫忙做家事,國小畢業便開始想辦法賺錢,她做過很多事,撿破爛、做資源回收、幫同學寫功課、幫鄰居打掃房子,然後有一點錢後就開始放高利貸。」說到這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費已垠和她相處了半天下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她不帶哀傷的笑容。
很甜,很可愛,又是一個和她身高、性格矛盾的地方,之前他可從沒想到可愛這兩個字可以用在她身上,但是,此際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唇邊的那抹笑,真的很可愛。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安名莉一邊吃麵,一邊說著南慧的一切。「南慧從十五歲開始就靠自己一個人獨立生活到現在。生活費和學費都靠自己賺,二十歲以後生活稍微充裕一點可以存點錢後,就三不五時的寄錢回育幼院,幫忙分擔院裡的開銷,我一直覺得她好偉大。」
「將她養育長大的人一定更偉大,才能養育出這樣的她。」他附和著她的話。
「你說得沒錯,院長媽媽真的很偉大。」她點頭道,又吃了幾口面才繼續說:「我曾跟南慧去過幾次那間育幼院,那裡的生活環境是那麼的匱乏,不管是吃的、住的、用的都一樣,但是卻充滿了笑容與快樂,就像南慧一樣,去過育幼院之後,我才知道南慧的樂觀開朗、知足常樂是怎麼來的。」
費已垠點點頭。「環境往往能造就一個人的個性。」
「我真的很慶幸能夠遇到南慧,她不僅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可以說是這世界上唯一真正關心我的人,結果我卻為了一群從來不曾關心過我的人害了她,嗚……」
她說著說著,竟然就哭了起來,害他嚇了一跳。
「嘿,這又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誰說你害了她?說不定你是幫了她。」他柔聲安撫道。
「幫了她?」安名莉抬頭看他,眼睛和鼻子都已紅成一團。
「我同學喜歡你朋友。」
「你騙人。」她才沒那麼好騙。
「我沒有騙你,是真的。」「我不相信,我替他們倆介紹的時候,他只冷淡的瞄了南慧一眼之後,就完全無視她的存在了。」她吸著鼻子搖頭說:「也許他是害羞。」
她忍不住拿桌上的筷子丟他:「不要跟我開玩笑。」
「對不起,不過我說褚力馭喜歡你朋友的事是真的,相信我。」他避開她的筷子攻擊,認真的對她說。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而且相信你又如何?姓褚的喜歡南慧有什麼用,南慧又不喜歡他,是我的錯,都是我害的,嗚……南慧……嗚……都是我害了你的,嗚……都是我……都是我……」
安名莉愈哭愈傷心也愈失控,逐漸引來店裡其它客人們的交頭接耳與指指點點。
費已垠眼看沒辦法,只好招來老闆結帳,然後拉著她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我要去喝酒。」她抽抽噎噎的說,任他帶自己出了麵店。「你連喝啤酒都會醉,還要喝什麼酒?」他蹙眉道。
「一醉解千愁你有沒有聽過?我想喝醉。」她雙眼含淚,一臉愁苦的說。
「我送你回家。」他壓抑著罵人的衝動,堅定的看著她。
「不要。」她驀然脫離他的掌握,搖著頭拒絕。
「不要?」
「你不用再管我了,今天謝謝你,我會自己回家。」安名莉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頓,她突然發現自己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不過知道也沒什麼用不是嗎?因為以後他們可能也沒什麼機會再見。
「再見,褚力馭的同學。」她對他揮手道,逕自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裡?」走不到三步,她不被他攫住了手臂,「要回家的話,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要回家,我要去酒吧喝酒。」
「我送你回家。」他定定的看著她。
「不要鬧了,我都已經說了我沒有要回家,我要去酒吧喝酒,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她掙開他的手,可下一秒又緊緊地被他捉住。「喂!」她有些生氣的朝他叫道。
「我叫費已垠。」他突然對她說。
她惱怒的瞪著他,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幹麼。
「要喝我陪你喝。」他說。
既然他要陪,安名莉就讓他陪,反正拒絕也沒用,因為腳長在他身上,他要去哪兒她根本就管不著,重要的是,有免費司機可以載她到目的地,她何樂而不為?
再次坐上他的車,讓他載著自己不知要前往何處,她突然驚醒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她這舉動似乎有些冒險又有些愚蠢,因為嚴格來說,她根本就不認識他,卻毫不懷疑的跟他走。
他看起來不像壞人。
但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誰也不能保證他心裡在想什麼,可是即使他心裡有什麼不良企圖也無所謂,南慧為了她都葬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了,而她,倒霉一點頂多也是讓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非禮或強暴而已,算是懲罰吧……自暴自棄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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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陣中行駛一段時間,然後離開主要幹道,彎進巷弄裡,不一會兒便駛進地下停車場。
車子停妥後,她跟著他下車走進電梯,看他按下二十六樓的按鈕。
「我以為酒吧大多在一樓或地下室。」她說。
「怕了嗎?」他看了她一眼說。
「怕什麼?」
「我把你賣掉。」
「如果賣得掉你就賣吧。」她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反正也不會有人在乎或關心。」
費已垠忍不住皺起眉頭。「你這樣說,不怕南慧聽到會難過嗎?她難道也不在乎、不關心嗎?」
「她會,但我已經沒有臉再見她了。」安名莉驀然低下頭來,沙啞的低聲道。對於她動不動就掉進自責的深淵這點,費已垠已經徹底放棄,不想再說什麼了。反正說什麼都沒有用,她還是一樣自責,罪惡感深重到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未日一樣。
電梯到達二十六樓,打開門,他擔心她太過沉浸在自己自責的情緒中,而沒注意到他走出電梯,便環著她的肩膀,一起將她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