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他的話所拯救,又被他的話所傷,這的確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呢。
童霏霓咬了咬下唇,閉起眼睛,無奈地點了點頭。
紀曜晴看著她的反應,也不想再追究了。
她的考量是對的,要是他知道她認出他的話,他的自尊心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再待在她身邊,接受她任何協助的。
「既然這樣,隱瞞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吧。話說回來……吉他的事我要謝謝你,多虧你,它才能安然無恙的回到我手上。不過這種事不要再有下次了,為了一把破舊的吉他而犧牲寶貴的性命,這樣太劃下來了!」
「怎麼會?對我來說很值得呢!這是晴天最重要的寶物,不是嗎?能替你守護住最珍貴的東西、看到你放心的笑容,這是我最開心的事情了。」
瞥見童霏霓臉上的燦笑,紀曜晴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了視線。
「笨蛋……你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啊!東西沒了可以再買,要是你死了,你上哪找一個一模一樣的童霏霓?畢竟、畢竟你是我的金主嘛,要是你玩完了,我豈不是要喝西北風?」
重要?她——對他來說很重要?
雖然後半段他表明了他是為了他自己,但童霏霓依然忍不住感到一陣燥熱。
凝視著他困窘的側臉,童霏霓垂下眸,用悲傷的語調詢問:「……晴天,我問你喔……假如這次我不幸死了的話,你會為我傷心落淚嗎?」
紀曜晴聞言心臟緊縮了一下,然後佯裝若無共事的別開了臉。
「你是白癡嗎?問這什麼爛問題啊?告訴你,我才不會為這種無聊的事哭呢!」
童霏霓聞言不免有些失落,但她還辨不及感到悲傷時,紀曜晴又接著說:「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死!你是絕對不可能丟下孤獨的我先死的!」是的,因為她很善良,所以她一定捨不得拋下孤獨的他先死。
他到底是打哪來的自信呢?他怎麼能如此確信自己不會留下他一個人先離開這世上?
不過不管他是瞎猜、蒙到,還是有什麼證據,總之他是對的。
童霏霓強忍住淚水,紅了眼眶。
彷彿是察覺到了她的脆弱,紀曜晴忽地起身摸了摸她的頭。
「你昏睡了這麼久,肚子一定餓了吧?我出去買點吃的回來給你。」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病房。
看著紀曜晴離開後,童霏霓眼裡的淚終於掉了下來。她躲進被窩裡,用白色被子將自己包裹住,不想讓同病房的人看到。
老天爺啊,感謝你讓我活下來了!
為了不再讓他變成孤獨的人,也為了不再讓他變回以前那個樣子,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2
就算到時候他已經離開不在自己的身邊了,她也會守住這個約定的。
這樣他將來要是迷失了自己,或是在外面受了挫折與委屈,她才能當他的避風港,才能像家人那樣給他力量。她在心裡偷偷下了這樣的決定。
「花爺爺、花婆婆,真對不起,今天的花不是霏霏從店裡拿來的,而是在外面買的。我想你們二位在天上已經看到花坊被燒燬了……是霏霏愧對你們,有負你們所托,害得你們的畢生心血就這麼付之一炬。雖然明知道是妄想,不過霏霏還是厚著臉皮前來祈求你們的原諒。」
墓前擺放著桔梗花束,童霏霓悲傷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語帶歉疚的說。
「我還以為你跑哪去了,原來在這裡啊!」
聽到聲音,童霏霓一回頭,看到紀曜晴正揚著笑站在後方。
紀曜晴無奈的擺擺手,「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要來這兒也不說一聲,害我像個傻瓜一樣在醫院狂找你。」
「對不起,我只是想早點來跟兩位老人家說這件事情,本來打算待一下下就回去的,不知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別在意,我沒有生氣。」看到她那意志消沉的樣子,紀曜晴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她的手疊上了他的手,若有所思的把視線又移回照片上。
「我剛剛去看過花坊了,一樓全毀,二樓也幾乎是半毀的狀態,連馨馨也沒了蹤影……以我現在的能力,恐怕是沒辦法重整了。」
紀曜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嘛,你是在擔心這件事啊?」
聽見他事不關己的笑聲,她的眉心微微蹙起。
「因為花婆婆信任我,才會把花坊交給我管理,如今出了這種事,你要我怎麼置身事外!」
紀曜晴斜睨了她一眼,隨即把目光移向墓碑。
「有件事昨天我就想告訴你了,只是,一直不曉得該怎麼開口。昨天晚上來找我的那個男人……其實不只是我的朋友,還是我工作上的夥伴,他說這次將讓我以歌手的身份出道,幫我出唱片。當然,是讓我唱自己作的歌。」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即使有了相當的覺悟,童霏霓還是不想接受這事實的閉起了眼,雙手緊緊抓著手裡的包包。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與平常並無不同.
「三天後。」
「這樣啊……這麼快?」她的語調微微透露出不捨。
「沒辦法啊,他在日本還有製作,不能在台灣久留。」
接下來兩人一片沉默,似乎都在猜測對方在想什麼。
先打破沉默的是紀曜晴,他一臉焦慮的道:「喂,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童霏霓愕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咦?為什麼……」為什麼要問她?
「花坊毀了之後,你也沒地方回去了吧?既然我們都沒有其他親人了,我想……我們不如就這樣一直在一起也不錯。」
原來他這麼做的原因不是出自於喜歡,而是純粹……
「因為是同類嗎?」她落寞的小聲咕噥道。
「嗄?」紀曜晴沒聽清楚她說的活。
瞥見他臉上的疑惑,童霏霓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我是說,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無法拋下花婆婆的花坊跟你離開這個地方,花坊是我的責任,我有義務讓它恢復原狀,替花婆婆經營下去。」
這是借口,做不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只好選擇留在原地默默地守候著他。
當然,他累的時候想回到這兒來喘口氣,她仍隨時歡迎,因為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永遠都會是支持他的家人,就算不可能成為他的戀人,這樣的關係也不會改變。
「你覺得老太婆會這麼希望嗎?」
「啊?」
紀曜晴轉過頭宋,對上她那雙困惑的眼睛。
「老太婆在寫給我的遺書裡,吩咐我一定要給你幸福。她說她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來看待,所以希望她死後我能代替她好好照顧你。所以,你認為她會希望你作出這種決定嗎?」
……要他給她幸福?他只是想遵照花婆婆的遺願,並不是真心想這麼做的吧?
他……真想讓她幸福的話,那就給她他的愛啊!
然而她知道他對自己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因此就算她再怎麼想將他留在身邊,她也絕不能這麼做。她要是現在順著自己的心意這麼做的話,將來只會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痛苦深淵。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花坊是他們畢生的心血,我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努力毀於一旦。」童霏霓悲痛的說道。
看見她那痛苦的樣子,紀曜晴突然望向湛藍的天空。
「雖然我認識那老太婆不是很久,但我知道老太婆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她絕對不會為了自己的私利,就要你放棄追求幸福的機會的。
「在我看來,她給你那間店不是為了綁住你,而是因為知道你懂得愛那些花,所以才想交給你,要是花坊因而變成你的包袱,那就違反她的本意了。」
「既然現在花坊已經沒了,我相信她不會願意看到你守著那間空殼,一輩子活在他們的陰影底下,何不就趁這個機會讓那間花坊隨他們的腳步去?我想……能看到你幸福快樂的生活著,才是他們真正期盼的。」
對吧,老太婆?定定地凝視著墓碑上那張慈祥的笑臉,他彷彿可以聽見花婆婆那一如往昔的爽朗笑聲。
幸福快樂的生活著……她真的從此就能快樂嗎?
只要自己還仰慕著他,那有的只會是痛苦吧?
童霏霓緊抿著唇,內心陷入了天人交戰中。
果然還是不行,即使他說的都對,但如果自己就這麼跟他到日本去,那就跟現在沒什麼兩樣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會因此而有任何的改變。
更糟的是,自己還可能成為他走紅的絆腳石。
是啊……當他再度站上那個屬於他的舞台,他們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了,還不如現在就讓一切結束,讓一切回到原點。他本來就不屬於她……
心中有了決定後,童霏霓抬起頭來,堅定的雙眸對上紀曜晴的眼。
「我想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真的到國外去也不見得能適應。再說,在這裡的生活很好啊,這裡的人既親切又善良,起碼沒有語言不通的問題,所以我想,維持現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