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深深看了眼黝黑的湖面,眾人正要離開,忽然……
「大家……」突如其來的呼喚,熟悉的聲音,眾人心裡一驚的同時紛紛僵硬地回轉脖子,只見,黑暗中扒開草叢看著眾人的男人,不是大家「打撈」了一晚上的楊志華是誰?!
「學長?!」理所應當的,眾人全部是一副見鬼的模樣。
「什麼?!溺水是假的?!」看著楊志華,眾人異口同聲道。
「我……真是沒想到你們會做到這一步啊。」抓著頭,楊志華笑著。「我……只是想和你們開個玩笑而已……」
「這麼說……你上午根本沒有溺水?」看到楊志華點頭,眾人終於傻眼。
「啊!學長,雖然你平時就很喜歡惡作劇,可是這次的惡作劇可是開過頭了!」抓著頭,撣撣身上剛才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大頭張嘟囔著,扶起了地上的陳漸東。
「你看看,阿東為了你連命都差點都搭上,阿東,回去宰他一頓好料!」大頭說著,說到最後,大家的氣氛已經儼然和樂。
除了陳漸東,段林看著楊志華,心裡忽然覺得有點奇怪。
陳漸東面色蒼白著,點著頭,可是表情卻明顯僵硬。
「阿東!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啊!學長你看阿東的臉好蒼白啊,阿東你很冷麼?怎麼起了這麼多雞皮疙瘩……」胖子還在大吼大叫。
看著陳漸東,楊志華摸著頭笑了,「阿東,真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我真的被感動了……」楊志華說著,看著一直低著頭的陳漸東,輕輕拍了拍陳漸東的胳膊,誰知對方在被碰觸的剎那忽然驚跳一下躲開。
「我、我沒事,我們回去吧……」陳漸東在眾人的攙扶下走在了前面,他的腳步很急,幾次都要摔倒,多虧了旁邊的夥伴將他扶好。
楊志華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撇了撇嘴,「真是的,不就是想和你們開個玩笑麼?見到我和見到鬼似地……對吧?學長?」
忽然回過頭,楊志華對著旁邊的段林微微笑了。
大概是嫌空氣太過潮濕,楊志華解開襯衫的扣子露出了胸膛,忽然看到了什麼,段林忽然問:「楊志華,你的肚子……」
段林注意到,楊志華的腹部有一塊紫痕……
「這個麼?哎?你不提醒我我都差點忘了!啊!我要找阿東算帳!我在水裡想要逃走、悄悄躲起來的時候啊,正好阿東過來了,本來擔心被抓到就嚇不到你們了,誰知那傢伙非但沒看到我,最後甚至踢了我一腳都沒發現,那一腳真是差點把我真的踢死!一定是救我的人為了幫我逼出腹部的水做急救留下的……糟糕!」
楊志華說著,大聲吼著前面的陳漸東要他負責;他笑著,臉上看起來卻不是真的責怪。
「你的後背上……也有……」看著脫掉上衣要自己幫忙檢查的楊志華,段林躊躇地說出自己的觀察結果。嘴裡說著,段林皺起了眉頭。
「那個我就不知道了,誰在背後推我了?大頭是不是你?安小楠,是妳?還是……小北寶貝啊?呵呵─—」楊志華笑著,重新套上了衣裳。
***
攝影協會的眾人決定在段林這裡最後度過一夜,天一亮立刻離開。
虛驚一場之後的眾人頓時感到勞頓,簡單地洗漱之後,大夥兒紛紛上床休息,準備養足精神第二天好趕路,大家是真的累壞了。
「我用完了,換你。」用毛巾抹著臉上的水,楊志華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陳漸東怔了怔,看著楊志華說完便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面色陰霾。
看著楊志華的背影很久,直到對方消失在段家的走廊,陳漸東才收回視線走向水盆。
這種偏僻的鄉下人家沒有什麼洗手間之類的高級玩意,在水缸旁邊放一個木盆便是了,看了看木盆——空的,上一個使用的人將用過的水倒掉了。
上一個使用的人是……楊志華。想到這裡,陳漸東盯著木盆,半天竟是一動不動。
好像過了一光年,終於,陳漸東如夢初醒一般,走到水缸前開始向木盆裡舀水。水缸是很普通的水缸,村子裡每個人家都至少有一個,半人高的水缸,上面實實蓋著蓋子,據說一來是防止塵土進去,二來……
段林說,有不少人家的小孩子掉進水缸淹死過。
盛好水,陳漸東死死盯住水盆裡的水,又開始發呆。水盆中的水如實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像,水中的自己面色惶恐,惴惴不安。
是的,惶恐,惴惴不安……
陳漸東繃緊嘴角,一向愛笑的臉上是旁人輕易看不到的沉重。
那個人……怎麼可能回來?
「楊志華……」眉關緊皺,青年說出了已經困擾了自己一晚上乃至一天的名字。
忽然!青年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水面上竟然出現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張人臉!楊志華!
猛地轉身,陳漸東發現不知何時,楊志華竟然站在自己身後!
「你!」陳漸東發現自己無法遏制地渾身顫抖著。
楊志華卻微微一笑,拿起了水盆旁邊的香皂盒,「我忘了東西。」拿起東西,楊志華向門外走去,陳漸東死死盯著楊志華的背影,對方現在任何一個輕微的舉動都能讓他跳起來。
楊志華卻自行離開,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雙手緊緊按在木盆兩側,狠狠瞪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陳漸東心裡只有這四個字!
那個人怎麼可能活著?!自己明明看著他死去了啊!
因為、因為、因為……是自己親手把他勒死的啊!
咬緊嘴唇,陳漸東腦中一片空白。
是那個傢伙不好。二年前讓那個傢伙在學校大出風頭的攝影作品,是自己的作品。
當時的解釋,是遞交作品的時候弄混了,因為兩個人是一起寄的。那個傢伙當時一副震驚和抱歉的樣子,然後對自己說事情已經這樣了,如果向協會提出的話,搞不好會被認定作假而取消資格。自己也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有那傢伙的名聲擺著,自己那張作品也得不了那樣的獎項。業界就是那樣,與其說是關注作品,不如說是關注作品下面註明的人。
那傢伙把獎金二倍的錢給了自己,自己於是默認了這次的結果。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然而,當他覺得自己的作品離開那傢伙也可以得獎的時候,卻被那傢伙嘲笑了,「你那幾張照片離開了我楊志華的名字,根本一文不名!」
自己的心血受到嘲笑,陳漸東感到侮辱。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到侮辱,侮辱過後便開始反思。
那傢伙現在的一切本來就是我的!這幾天這傢伙的得獎作品全是我的!為什麼這傢伙出盡風頭而我卻默默無聞?!非但如此,我還要受到這傢伙的嘲笑?!那傢伙一方面嘲笑著自己,另一方面仍然索要著自己的心血。
想要擺脫他,可是陳漸東悲哀地發現自己似乎永遠都無法擺脫他,心中的不滿越來越強烈,積聚在心裡漸漸成了心病,楊志華溺水的一剎那,陳漸東跳了下去。心中無法壓抑的是一種戰慄,想要殺死對方的戰慄……
只有自己在水裡,只有自己清楚水下發生的事情……
看著水中拚命掙扎的楊志華,陳漸東笑了,誰也看不到的湖面下,陳漸東狠狠地撞上了楊志華的腹部!
像只溺水的狗,那傢伙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水從他嘴裡大口大口的進去,那傢伙的眼珠瞪得簡直像要掉出來……
沒有害怕,心裡只有欣喜,陳漸東看著楊志華,心想……還要再深一點……再深一點……
狠狠壓著他的身體,陳漸東將他帶入了更深的湖底,直到對方不能動彈。
冰冷的湖底下,楊志華的腳上糾纏著黑色的水草,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湖面,胳膊無力地浮在身旁……
明明是很恐怖的景象,陳漸東卻發現自己完全不害怕。安心。那一刻,陳漸東非常安心。
陳漸東安心地浮上了水面。影協會游泳的人只有自己和黃石,黃石不在,剩下的人可沒有為了救人犧牲自己的情操,慌亂中的人很好隱瞞,就算打撈出了屍體,別人也不會相信救人的自己會是兇手,而會將楊志華的死以溺水定論。
楊志華……必死無疑!
所以那傢伙明明死了啊!
而且,那傢伙肚子上明明有自己撞出來的瘀青……
如果那傢伙還活著,真的是被某個該死的人救了的話,他為什麼不說?他想要做什麼?他想要怎麼對付自己?
不!那傢伙不可能活著!自己明明確認了的!那傢伙不可能活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死人怎麼可能活著?!為什麼?
瞪著水盆,陳漸東陷入了恐懼。
***
第二天,影協的人沒有啟程。
由於昨夜的大雨,幾個時辰前,唯一通向村外的路被土石流淹沒,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同樣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