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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沙沙

  「小凝說得很好,只漏了一點。」

  「是什麼?」凝兒興奮地問。

  「兩位的攻法,是出於心性。」

  「心性嗎?」凝兒偏了偏頭。「好公子寬厚,不會在意表面勝負;美公子外表上故意給人虛榮狡詐的印象,其實心思縝密溫柔,又喜歡遊戲取樂,所以詐輸以求和氣,讓人高興,自己也暗笑,也不是不可能……」忽然叫道:「我懂了!好公子直來直往,不願取巧,美公子一定會做什麼手腳,讓好公子不知不覺勝出!」

  仇映宮突然收了長帶,翩翩捲回自己腕上,白衫輕曳,姿態如詩如畫,只是臉上寫著很不相襯的埋怨。

  「兩位這樣一說一唱,戲都被拆解完了,叫人如何打得下去?」

  凝兒不禁笑起來,頭一次覺得美公子像個小男孩一樣可愛。「真對不起!我被玉爺這樣邊看對決邊分析給教慣了,而且曲唯兄本來就答應教我——」

  赫沙刑點點頭。「曲大俠不吝我等聽進,實在慷慨。」

  「為什麼我覺得赫兄也越來越被少俠給同化了?」仇映宮朝天白了一眼。「被說光了,還謝人家!」

  赫沙刑只是笑,轉向凝兒,眼中滿是佩服。「真被少俠領悟出了在下鐸鷹拳法的精義,真是了不起。」

  凝兒摩拳擦掌,握緊了手中小劍。「曲唯兄,你答應過的!可以了嗎?」

  曲唯的神色交織著勉強與寵溺,終於點頭。

  凝兒踏入了兩人的攻域,曲唯立即跟進。仇映宮的白帶長尾在地上輕輕滑動,蓄勢待發,赫沙刑灰眸沉穩,雙拳輕握,內力無形卻飽足。

  凝兒明白其餘三人不可能先攻,於是毫不遲疑地舞出她的「多情留客」,劍鋒輕柔,一一流轉使向眾人。以小劍而言,過於貼近敵方身體了,讓自己沒有太多退路,然而她沒有一招是指向敵方要害,劍路纏綿緒蜷,比較像是一種邀請,而非攻擊。

  「真美!」仇映宮讚道,長帶挑起,捲向小劍,力道雖然溫和,卻非虛掩。凝兒一笑,再出「此歡難覓」,紅衣身形開始追隨小劍,劍到人到,長帶每每被內力擋開,竟是捕不住劍身。

  凝兒看另外兩人還是沒有動靜,劍勢突變,「何辭更一醉」帶著狂妄之氣,直刺向曲唯,同時左足紅靴飛踢,好似酒酣起舞,眼看就要踢到赫沙刑小腿。

  赫沙刑下腿微蹲外移,只想避開攻擊,凝兒卻早預知他的反應,他移開的腳被她另一隻腳掃到,灰衣身軀微晃,但他腳步紮實,退一步即站定,只是失了攻擊先機。

  曲唯沒有一個勁兒閃躲,大約知道凝兒若不是已有準備後攻,就是會對他硬是不攻的態度不悅,他反手以彎刀接住小劍,力道不偏不倚,完全與她相同。

  她知道這是他精心算出的,本想使出她偏愛的「百花齊放」來打亂他的注意力,但想起他在收將決已見她使過了,因而改變主意換成一樣繽紛卻完全不同的「新燕卻來時」,一時如群鳥四飛,劍招半數是向曲唯攻去,其餘則分向二人。

  此招亂中有序,逼得仇、赫二人不能光守不攻,而曲唯一個「楚山空」,黑袖掄風,帥氣非常,而刃光飛舞,捉下攻向他的每一劍招,如捕鳥入網,一隻不留。

  「這我喜歡!」凝兒嫣然一笑,甜美不可方物,曲唯閃了神,錯過她暗中補上的一劍,凝兒沒有攻他身,只在他長長的黑袖尾端劃了一道小縫。

  凝兒回劍後退,眾人也立時收勢。仇映宮大大地幸災樂禍。「曲大俠的致命傷,昭然若揭啊!」

  曲唯不理他,向凝兒微微一笑。「這也是攻心防?」

  凝兒大聲叫屈:「我才沒有!是……」臉忽然紅了。「是曲唯兄自己不專心。」

  曲唯毫無赧色,眼中逗趣。「我知道。只是想開小凝玩笑。」

  眾人都傻了眼。曲唯?開玩笑?

  曲唯歎口氣。「今日就到此如何?我的心臟也只能負荷這麼多了。」仇、赫兩人立刻附議,凝兒只好同意。

  「那麼少俠學到什麼了嗎?」仇映宮非常好奇,這女孩最教他感到神奇的地方,就是總能看到沒人能看到的東西。

  「很多啊!」凝兒大眼閃閃發光。「譬如說,我們四人互補相契,實在很完美呢。」

  「是嗎?」仇映宮更好奇了。「怎麼說呢?」

  「好公子沉穩如基石,美公子你光采如雕龍畫壁,曲唯兄是精準有力的樑柱,要築起一個強國盛世,缺一不可啊!」

  「那少俠呢?」赫沙刑問。

  「我嗎?」凝兒狡猞一笑。「我就可以當裡面安居樂業的小百姓之一啊!」仇映宮作勢要用扇敲她的頭,曲唯一拉她手腕靠上自己,扇子自然是錯過了。

  四人決會在笑聲中落幕,就算寫入史書也無人會信吧?

  尾聲

  冰穴中非常熾熱。這與火無關,而是比火更熱的某人。

  凝兒被緊緊抱在他懷中,他所建的這個冰穴離兩老的住處不遠,是她有暇離開王宮時最愛的去處,雖然不小,但他修長的身軀總讓洞穴顯得有些狹窄。

  當然,被困在他懷中哪裡都去不得,才是問題所在。

  這個人,執拗得像顆頑石,乖僻得有如……有如她為兩老特地帶回來的、黑洞中無光亦可生長的奇特蕨草,硬是喜歡與眾不同!連跟兩老都有一句沒一句地不甚開金口,還好婆婆喜歡他對凝兒的百依百順,玉爺喜歡他武功絕頂。

  百依百順?婆婆是被騙了!他對她無事不管,譬如現在——什麼叫作閨中攻守法……呃,都沒有學好?

  「曲、曲唯兄!」她已經喘不過氣來了,明明他也沒有做什麼,只是放在她正後腰的燙熱手指在畫著圈,還用上內力……

  「小凝是要守呢?還是要攻?」他沙沙地說。「快些決定,否則可能會來不及——」

  要命!

  夜夜都在學,天下武術都沒有這麼博大精深好嗎?明明都是他自己發明出來的,不然就是——

  「曲唯兄在妓院中不只當花御打架而已吧?」她邊扭閃邊控訴,又喘又笑的。

  他忽然停手了。「我可什麼都沒有做,甚至看都不屑看。」

  「那曲唯兄為什麼像是比天下第一名妓懂得還多?」

  他頓了頓,才似有些痛苦地說:「小凝忘了我內力深,因而聽力好?」

  原來如此!他看來是如此地無可奈何,她笑不可抑。

  「當然,要怪最終還是得怪小凝。」

  「我?」

  「那些記憶早被我封鎖,直到遇上小凝才又自動開啟。加上小凝總讓我忍不住舉一反三,點子如長江氾濫……」

  她笑岔了氣,他是故意亂用成語來影射的!

  「還有我後來才知道小凝騙我,吉村根本沒有什麼崇身的風俗,害得我每有機會就想剝掉小凝的衣服,這能怪我嗎?」

  為什麼外表最冷漠的人,內心竟是最火熱?一言不發的人,居然可以這般語不驚人死不休?

  「別再拖延了,今夜課上不完,就不能早些睡,明天就趕不回朝,某個高臣就會取笑小凝——小凝想要冒這個險嗎?」他語氣中滿是濃濃笑意,還有她已不能再熟悉的……激情!

  她歎口氣,人太幸福是會遭天譴的,還好她一點也不相信這種事。

  「那曲唯兄要小心了!」她開始攻擊——

  襄翼第一國法,凡男子不得向女子動手,無論輕重,違者斬。

  僅有特例,為習武訓練或酋王推選,在場並需有第三人為證。

  酋王推選,由王國四大地域各推一名青年才俊,四名高手集於王國唯一熱地——火峰之頂。一月之後,四人共同決定,推出一人為酋王。

  與戰事或立法相關之國策,必須由四人共議,一致通過後,由酋王頒佈施行。若有異議,納入朝中大臣再議,多數決。

  襄翼六零二年,玉魯酋王成國史上第一名女酋王,此後四百多年中,陸續又出現七名,並有女高臣無數。

  襄翼女子,多小字「凝」,喜著紅衣,配小劍,習武成風。

  —全書完—

  後記

  沙沙一直對武俠這個世界情有獨鍾。不過,從前寫過的書中只有「銷魂脂」涉及到一些,而且寫的主要是毒家的故事,武打場面不多。這回從山下打到山上,打得還真是過癮啊!

  作為一個反戰主義者,沙沙看到的武俠世界是在研究一個永恆的主題——為什麼要打呢?打贏了,就表示傷到了人,那贏到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所謂的英雄,只是比較會打人、打的人比較多而已,又有什麼好崇拜的呢?所以沙沙架構了一個權力是必須打出來的世界,然後再來研究真正的權力是什麼。

  對沙沙來說,正當的權力,必須由贏得人心而來,而那是怎麼打也打不出來的,除非武打不是求勝,而是求道。

  求道的過程中,寫這四個武術高手,真是很讓人著迷的事。沙沙最後真的愛上這四人了,還幻想起他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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