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像魂都被勾定似的?好吧,他吻……吻了她,那又怎樣?他喜歡她就是了,那又怎樣?
他是喜歡她這個「男人」吧?他不可能發現她的女兒之身是吧?她又不能去問他,免得自己洩底。
最糟的是,自從那一吻之後,她滿心都是他,而每想到他,就渾身發燙!
她被他傳染了那樣熱病嗎?還是一種心病?最近每想到他,就有一種很陌生的奇特感覺,而現在變本加厲,如火如荼,像是快要發狂了!
用膳的時候,曲唯眨也不眨地直盯著她,而她則是拚命向其他二人找話說,不敢回視他。幸好他是不開口的,不然她怎麼也撐不下去。
到了晚上,她不敢再去找他,深夜時門上響起叩門聲,把她驚得跳起來。
「是誰?」她的心已跳到喉間。
「是仇某。」
「美公子?」她的心亂轉成了驚訝。
「只是有事相談。少俠睡了嗎?」
「這麼晚了,」她拉開門。「美公子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了?」
「仇某看來是講究禮俗的人嗎?」仇映宮的笑在搖曳的光暈中有著邪魅的風情,看著他一身整齊的紅衣。「還是少俠不歡迎?」
「那倒不是……」凝兒有些赧然地搔搔頭。「只是嚇了一跳而已。」
看到仇映宮,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確有話想跟他說。「美公子,前日你曾說過……要曲唯兄不要這樣下去,那是什麼意思?」
「還真是從不含糊的個性啊。」仇映宮笑中有歎息,在桌前坐下。
「我就是來問你這件事的。」
「請說。」凝兒也坐下,急切地看著他。
「如果少俠稱王了,有什麼打算?」
凝兒又是一驚,怎麼跟曲唯兄問的一樣?「美公子--」
「倘若真成了王,你會怎麼待你的曲唯兄?」
「我……」凝兒一時啞口。怎麼待他?
「你會事事以他馬首是瞻嗎?」仇映宮的笑很淡。「成為他的傀儡,被他操控於手中?」
「美公子說得太過了,我哪裡被他操控於手中了?」她是被曲唯嚇得不輕沒錯,但還不至於那麼沒用。
難道這就是美公子眼中的她?她有嗎?凝兒想著自己對曲唯,不錯,她很倚賴他,一直和他親近,但……「倘若曲唯要少俠推選他呢?你能說不嗎?」仇映宮問得沒有保留。
「我……」凝兒又止住。她能嗎?
曲唯兄問過她會推選誰,可是並沒有要求她的支持,最終他會嗎?
「如果……我覺得曲唯兄的確是第一人選的話,我會的。」
「那還要想嗎?你喜歡他,難道不是覺得他最好?」
喜歡?這兩字把她整張臉炸紅了。
「三位我都很喜歡啊!」凝兒急急地說。「還有我自己也想稱王的,還沒有決定除了自己以外會投誰,因為要考慮的實在太多了。」
「都喜歡?包括仇某?」仇映宮垂下眼簾。
「當然!美公子聰明絕頂,學問淵博,人又如此風趣有魅力,最重要的是心也很美,誰會不喜歡美公子?」
「心很美……少俠看人真是不同於常人,」仇映宮似在自言自語。
「倘若看不見任何陰暗與障礙,怎能不跌倒呢?」
「美公子,你曾說我是無法掌握的,是吧?」凝兒忽然說。
仇映宮有些驚奇地看著他。「的確。」
「那麼曲唯兄又何以掌握我?」
「自然不是用理了。」仇映宮沉靜地說:「而是用情。」
情……她胸口被重重撞擊了一下。
她不禁轉頭看了看隔壁,曲唯兄……聽得見嗎?
仇映宮嘴角又起了一抹笑。
「我看親兄弟之間都沒有這麼好的。少俠年紀尚小,或許不懂,但仇某不能不質疑……少俠可有斷袖之好?」
「斷、斷袖?」凝兒叫出聲。「美公子在說笑!」
「看少俠從不對曲唯的舉止抗拒,只能說是天性使然。如果情竇未開、從來沒想過的話,那麼現在起好好想想吧。」仇映宮翩翩立起。
心底的驚駭漲到最高點。難道……連美公子都看出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東西?
「美公子,是擔心我會在推選中被……利用?」她極力鎮定。「難道王道也會被私情左右嗎?」
「不應該。但王也是人,在所難免。」
「不應該的事,如果真的不好,我是不會做的。」凝兒也站起身來,堅定地說。
「這一點,仇某到不懷疑。」仇映宮絕美的臉忽然漾起了一抹非常男性的神情,亮彩的雙眸緊鎖著他。「但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她愣愣看著他,覺得他從未這樣好看過,認真而不帶一絲戲譫,嘴角溫柔卻堅定,整個人都不同了。
「美公子?」
「仇某擔心的,是少俠。」他如絲絹般的聲音撫過她,看了她許久,才起身走向門口。
「美公子!」她叫住他。「為何你如此不喜歡曲唯兄?」
他腳步止了,但沒有回頭,只是輕轉向隔壁。「我不喜歡欺人的人,但更不喜歡自欺的人。」
他走了,怔仲的凝兒,獨坐著。
第8章(1)
早膳時分,凝兒發現氣氛加倍詭異。仇映宮不再是往常嘴不饒人的尖利,一直用一種讓人惴惴不安的深思神色打量她,對曲唯的敵意呼之欲出;而曲唯也反常地週身散發強烈的冷酷氣息,連其他二人都感覺得到。
凝兒坐立不安,只能跟赫沙刑閒聊。「好公子,我們還剩幾天?」
「不到一周。」
「這麼快?」凝兒喃喃自語,不知道是繼續這樣的情勢難受,還是要跟大家分別更難。「可我還是不知道……」她搖搖頭,止了話。
赫沙刑看了看另外沉默的兩人,點點頭說:「推選之難,是在於王道並非唯一的決定關鍵,往往最後取決的,是其他的考量。」
「像是友誼嗎?」凝兒遲疑地微笑。「一月之中,日夜相處,相濡以沫,共度難關,都快變成一家人了……如要反目,我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赫沙刑溫煦地看著他。「少俠不必太過憂慮,一切終會明朗,就算有人要反目,在下也不會讓人傷到少俠。」他看向另外兩人,雙眼清明。
「好公子,你不必為我費心。」凝兒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我看起來不經事,但也不需要特備待遇……」
「那倒不是。」赫沙刑搖頭。「待人如斯,人以待之,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少俠所得的都是付出的結果,不必掛懷。」
凝兒有些黯然地看一眼另外兩人,還想說什麼,忽然窗口傳來撲翼的聲音。
「好大的鳥兒!」她不禁叫道,一隻白鶩展翅而來,毫不客氣就落在碗盤之間,打翻了一盅茶,才傲然收翼。
「這是……」凝兒吃驚地看著大鳥旁若無人的霸然目光。
曲唯伸手捉住白騖的左腳,凝兒這才發現上頭綁了一卷厚紙,曲唯一取下紙,白騖立刻投身展翅,眾人都不禁後傾幾尺,而大鳥已瞬間出窗而去。
「是酋王送書信來吧。」仇映宮說。
曲唯打開偌大的紙,上頭是密密麻麻的字,眾人趨近默讀著。
「啊,是有關我們的?」凝兒訝然。
——赫沙刑,襄翼土馬場第一馬師之子,三歲開始習馬,七歲入江湖大派鐸鷹門習武,十五歲成第二弟子,十七歲時門中生變,四位長老離奇猝死,三大護鐸流血爭鬥,赫沙刑退門拒爭,回歸王馬場。二十在王馬之賽奪魁,晉身第二馬師與父並肩工作。二十三,鐸鷹門新長者盛請回門同任長老,赫沙刑婉拒。年二十五,修站決勝者。
——仇映宮,王國首官田商之子,十歲赴考文官,成王國最幼入選者,酋王特設文書幼郎一職:審查幼書。十二歲喪母,辭官回鄉,服孝長達五年,寫成孝諭,一時眾人搶收,編入襄翼王國御書房;五年中並開始習武,父親為之聘用王國頂尖高手傳授。十七歲起領自家商旅行走四域,致富無數。年二十二,先卒決勝者。
——曲唯,自小失怙,五歲逃離濟貧院,於街頭乞討維生,偷搶瞞騙,數次入童監。後投數家武館,滋事不斷,屢遭逐出師門。十四歲便於妓院做打手,以花御之名遠播。十六歲於大街見人遭惡官騎兵圍打,出頭仗義,身負重傷,奄奄一息,被救之人則毫髮無傷,乃微服高臣考察民情,將曲唯收為義子,以襄翼王禮教育。年二十二,天術決勝者。
——玉魯,小字凝,襁褓中流入冰河,受兩大武學高人收養,自小習武,無甚閱歷,年十入,收將決勝者。
凝兒心中驚跳!眾人的背景固然驚人,但這最後有關她的部分,分明……分明……是特意簡略的!其他三人的過去,鉅細靡遺全被挖了出來,就算她真的沒有閱歷,也沒有理由在最重要的一點遺漏了。
這表示酋王和高臣們早已知道她的性別,那為何還不將她撤銷資格?
就算破例容許她參選,又為何替她隱瞞,不讓其餘三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