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爺啊!你終於肯說出你真正的打算了!」梅逸芸拍額低呼。「早說你是以心心為範本來寫女主角不就好了嗎?但我說你啊,該不會是要假借寫劇本之名行追求之實吧?」她聽來聽去只覺得這個動機最可疑。
孟儒斯文俊美的薄薄臉皮頓時一片暈紅。
見他不好意思地掩嘴輕咳,梅逸芸也跟著尷尬咳起,又道:「哎喲!圈內圈外,已經不止你一個人有這種想法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真是個傻嫩嫩的孩子!梅逸芸笑睨他一眼,好不可惜地歎道:「你喔,怎麼不比那個凌勁風早一點出現呢?要不心心也不會為受失魂落魄成這個樣子?」
「我以為她很幸福。」孟儒回應的語氣內也蘊含著與梅逸芸相同的遺憾。
「啊,」這孩子到底是喜歡心心多久時間啦?正要進一步追究細問的梅逸芸忽地讓睡美人一聲含糊嚶嚀聲給吸引了所有心神,連忙將目光扯回,跟著抬手輕拍睡美人蒼白粉頰,出聲低喚:「心心?起床了,都下午三點了,不要再睡了。乖,快起來吃飯。」
床上睡美人即將甦醒,明知自己該離去迴避,但他卻情難自禁地側耳細聽著關於她的任何動靜。
舉凡是她的事,都是以引發他失常的行為,以前是、現在是……也許未來也會是。
「不要再賴床了,快起來嘍。」梅逸芸輕哄著。
他用盡全力克制自己不許再失禮地往前邁進一步,在幾番痛苦掙扎之下正要旋開門把離去之前,身後傳來的細微啜泣聲震住了他的腳步。
她在哭?
在意識到這點並想要進一步確認後,回神之際,他已佇立在床畔,看著她被梅逸芸牢牢擁入懷中安慰呵護。
而他,卻是什麼都不能做,即使近在咫尺,仍是差上這麼一步。
***
一開始她不過是睡得不甚安穩,精神上的疲累讓她在進入深層睡眠時卻依然能感覺自己渾身背負著沉重的悲傷,直到惡夢侵襲後,她感覺四肢被強制束縛著,渾身緊繃繃僵硬得動彈不得;而引發惡夢的原凶,正以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凝視著她,讓她在夢中也能深刻體會自己正如以往被親暱地摟在一具熟悉的胸懷之中,只是當那雙臂膀箝制的力道愈發緊密,緊到將她胸腔壓近得發悶發郁再也喘不過氣後,耳畔再度傳來那聲尖銳的指控。
「你才是第三者!我恨你!我討厭你!」
她試圖逃開,抬首企盼得到男人援助,卻在轉眼間看見他的獰笑。
那個曾經在她耳邊訴說衷情、說著會愛她一輩子的誓言在瞬間化為利刃,將她真摯許諾的心千刀萬剮殺得片甲不留又血肉模糊。
「心心,快起來,你又作惡夢了,快起來。」
耳邊傳來的催眠似幻似真,在睜眼的剎那,她甚至分不清楚現實與夢境,靈魂彷彿被拘提在幽冥間飄蕩,空洞又無神地瞪著眼前一張憂心忡忡的熟悉臉孔。
「到底夢見什麼了啊……和芸姐說好嗎?怎麼每次都是哭著醒來呢……」梅逸芸為慕癡心揩去眼角淚水。「還是真的被什麼髒東西給煞到了?要不要來去收驚一下呢……」見慕癡心一雙失魂的眸,梅逸芸開始認真嘀咕著這些日子以來友人提議的偏方法子。
在清楚聽見梅逸芸憂心著說要帶她去收驚後,慕癡心總算回神,認清自己所處不是夢境後,連忙坐起身埋入梅逸芸攤開的懷抱中。「芸姐,你在說什麼啊?我不用去收驚啦。而且你別忘了喔,電視上那些命理大師都說我八字重,天生貴氣仙女下凡來的呢。」
「仙女咧,我看你再這樣不吃不喝又頻頻作惡夢,是真的快變仙女了。」梅逸芸沒好氣地翻白眼,又忽覺自己這句話實在大大不妥,連忙掌了下自己口無遮攔的嘴。「我呸呸呸!我在說什麼穢氣話啊我!」
吸了吸哭得通紅的鼻,慕癡心立刻破涕笑。「芸姐,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你要知道我會擔心就給我趕快振作起來。為了那個該死的男人成天這副不爭氣的模樣,真的是令人很生氣。」
慕癡心但笑不語,嬌倦的姿態顯得慵懶迷人,正要伸展雙臂舒暢筋骨,眼角餘光不經意瞟見一名陌生男人後僵直背脊,低問:「芸姐,那是誰?你讓他進來的?」那男人佇立在窗欞前逆光獨立,即使她努力瞇起眼也無法瞧清他的長相。
「是你老闆啦。」梅逸芸乾笑。「他今天早上十點來家裡等你了,誰知道你會睡到現在……」
「我老闆?」誰?慕癡心一頭霧水。
「你忘啦?你已經和人家簽約了呢,五月一日開始正式上班,就是今天啊。」
簽約……這兩字徹底喚醒了她的記憶了。「孟儒?」
「是啊,是我擅自作主讓他進來的,你別氣他。」梅逸芸用於背在身後朝孟儒揮了又揮,示意他離開。「心心,因為孟儒編劇實在等太久了,我才會想說讓他瞭解一下你現在的狀況,請他體諒一下。」
對於梅逸芸的緊張兮兮,極為注重隱私的慕癡心卻未如她預期中的發怒,反而淡淡啟口:「今天是我上班的日子啊……孟先生,真是抱歉讓你等這麼久。」
慕癡心掀被起身,剛起床的凌亂長髮蓬鬆鬈翹,一張精巧瓜子臉略顯蒼白,即使如此,卻還是美麗得不可方物,令孟儒呼吸微窒,心跳驟遽。
「呃……你也披一下衣服吧。」梅逸芸見孟儒那張儒雅白淨的俊臉又佈滿不好意思的紅暈,忍不住跟著他一起感到難為情,並趕緊由衣櫃裡隨手挑出一件外衫罩上她僅穿細肩帶單薄睡衣的雪肩。
「沒關係的,我有仔細記住工作合約,從今天起我就是孟先生的隨身助理不是?往後的相處我與孟先生之間應該不拘小節一點才會處在些,我不介意的。」慕癡心懶洋洋耙發,掩住一記呵欠。「還是孟先生會介意?」她眼角的困淚溢出晶瑩,淡掃了眼始終沉默的孟儒。
然後梅逸芸看見那張俊臉又是一紅。
不要再臉紅了啊!再紅下去就要腦溢血了孟編劇……梅逸芸在心底喃念。
「呃……即使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隨身助理,但我也不會……呃……」孟儒難得的找不到話來形容此刻的羞窘,總覺得此刻的自己杵在這兒有些褻瀆了他戀慕許多的夢中情人。
「芸姐,我的行李你幫我準備好了嗎?」不在乎孟儒的過份拘謹,慕癡心緩緩走入浴室。
「早就準備好了。」梅逸芸頗為同情地看向完全被忽略的孟儒。
「癡情還在家嗎?」浴室內傳出水聲,慕癡心揚聲又問。
「她今天早上工作行程滿檔,一大早就出門去了,也許等一下就回來,如果還沒回來的話,等等我來幫你整理就好。」梅逸芸走向孟儒身旁。「孟編劇,我先帶你下樓去吧,她離出門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勞煩你再『等』就不好了,不知道你今天可有其它行程安排?」
第3章(2)
孟儒搖首。「沒有,與心心簽訂工作合約後,我的行程幾乎都已經定在編寫劇本上了。」
「好吧,我下樓再泡壺花茶給你喝。」梅逸芸見孟儒一臉衰敗,出聲安慰:「心心因為從小生活在鎂光燈下,因此養成了不大在乎別人的眼光,雖然極注重隱私,但她有時候的行為模式還存在一點小迷糊,待你與她相處久了,就能明白她剛才那樣並不是刻意的,而是她知道她未來必須與你長期相處,先將你當自己人來看待了。她在我們面前也都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芸姐,謝謝你的解釋。」孟儒溫柔淡笑,但對於自己的無所適從卻略微生惱。
「你啊,老是這麼客客氣氣的,是因為在日本生活長大的關係嗎?我們家心心有時候挺粗枝大葉的,你這麼客氣,是要怎麼去適應和她自在相處的日子啊?」梅逸芸嘀嘀咕咕領著虛心受教的孟儒下樓去。
直到浴室門外的談話聲飄然遠去,慕癡心這才關閉蓮蓬頭,整個人像顆洩了氣的皮球攤坐在馬桶座椅上。
當心緒猶然深陷在惡夢漩渦內無助掙扎時,她實在沒辦法有過多的心神再去就會任何人。撫著驚悸的胸口,閉上雙眼,那歷歷在目的傷痕立時被狠狠揭開,痛得她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睜圓雙眼,拼了命告訴自己現在並不在夢裡。
癡情說她這是在逃避現實。
但自己就是沒辦法去面對,或者是自我療愈。
或許當初她不應該與凌勁風相戀,也就不會發現她最信任的好友竟是背叛她的最大惡魔;這麼多年來,一路跌跌撞撞與風風雨雨,她都始終堅信盧雪兒會是她這輩子最值得依賴的知心好姐妹,豈知人性意是如此難以推測到……簡直是將她推跌至深淵裡再也無法振作爬起的可怕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