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個叫初六的男子,與京城那位小霸王,簡直像是孿生子,倘若此人的神態再張狂霸道些,那幾乎就是一模一樣了。
為了奶奶,高久思決定盡快把自個兒嫁出去,因此此刻她耐著性子坐在茶鋪後方的堂屋裡,聽媒婆叨叨絮絮的說著,「這王宵的爹是個秀才,他自個兒也博學多聞,為人知書達禮,等明年開春要去考貢試……」
高久思直接了當,明白的問:「他多少歲數?有什麼毛病?沈大娘,我這回成親是想替奶奶沖喜,時間緊迫,不想聽那些虛話,你老實說,我才好拿主意、。」她很清楚媒婆那張嘴能言善道,尤其擅長睜眼說瞎話,能把醜的說成美若天仙,能把個敗家子說成感天動地的孝子。
沈大娘也是附近的街坊鄰居,打小看著她長大,曉得她的個性,笑著揮了揮手裡的絹帕,「好吧,那我就直話直說了,這王宵個頭矮,有口吃,原本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妻婚,他見了人家一面,嫌對方模樣醜,退了親。」
人家都沒嫌他矮又有口吃,他倒敢嫌人家醜,高久思看不上這種人,果斷的道:「這種人我不要,換一個。」
高久思模樣生得俏麗,家裡又開茶鋪,條件不錯,雖然因為要顧著茶鋪的生意,時常得拋頭露面,但這鎮上的百姓泰半都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不講究那些規矩,沈大娘把她想嫁人的消息一放出去,就有好幾戶人家找上門來,表示有意想結親,她挑了幾個八字合適的,這王秀才的公子只是其中一個。
她接著再說起第二個,「這賀石強家是做油行生意,就是鎮上那家賀記油行,你應當也見過那小子,他是個能幹的,十四歲就開始幫著他爹做生意,還做得有模有樣……」
沈大娘話未說完,高久思便擺擺手,「這賀石強性子苛刻,視錢如命,常剋扣他們油行夥計的薪酬。」
沈大娘聽她這麼說,只好再換一個,可接連說了兩個都被嫌棄,她不得已說到了最後一個。
「這丘成家是打鐵鋪,他爹在他幼年就過世,母親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將他拉拔大,因此他很孝順,對他娘的話可說是言聽計從,從不忤逆。」
聽見此人是個孝子,高久思當即便決定了,「就這個丘成吧。」
原本這婚事該由奶奶替她做主,但奶奶自那日從城裡回來後,精神更不濟了,常常陷入昏睡中,她不想再讓奶奶費神,索性自個兒挑好人選,再把這好消息告訴奶奶就是。
見她總算挑上一個,沈大娘頓時眉開眼笑。
「勞煩沈大娘盡快幫我安排,最好能在一個月內把婚事給辦好。」高久思懷著一絲希冀,盼望著藉由自個兒的喜事,真能沖掉奶奶的那身病氣。
沈大娘頷首,「我知道你是為了給老太太沖喜,這事我會同丘家商量看看,再瞧瞧最近有沒有適合迎娶的好日子。」
「多謝沈大娘。」
隔天一大早過來陪著高曲氏用早飯時,高久思趁著初六還沒過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沈大娘說那丘成很孝順,我盤算著日後成親,把他娘也接過來同咱們一塊住,這樣一來,奶奶平日也能有個伴說說話。」
她向沈大娘打聽過,這丘家住的地方沒她們這兒寬敞,等成親後,她打算繼續住在這兒,方便隨時照看奶奶。
聽見孫女要嫁人,高曲氏蒼白的臉龐笑逐顏開,她總算盼到這一天了,細細問起那人的事。
高久思把從沈大娘那兒聽說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奶奶。
聽她說完,高曲氏覺得這人還行,雖然他那樣的出身有些配不上久思,但最重要的是他孝順、人品好,這就夠了。
想起一事,高曲氏吩咐孫女,「你去那邊櫃子把最下層的抽屜打開,在角落裡我放了只木匣子,你拿過來。」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孫女的喜事,她覺得精神似乎好了些。
高久思依言將那只十分精緻的雕花檀木匣子拿過來,她發現這只木匣拿在手裡還挺沉的,也不知裡頭放了什麼。
高曲氏示意她擱在桌上,打開來看。
高久思抬手打開木匣子,頓時被裡頭那滿滿的珠寶首飾給晃花了眼,震驚的脫口而出,「奶奶,這麼多首飾您打哪來的?!」
看著那些首飾,想起已過世的夫人,高曲氏有些傷懷,「這些全是你娘留給你的嫁妝。」夫人無法親眼瞧見自個兒的女兒出嫁,她會替她看著,然後等下去見她那天,再告訴夫人。
「我娘她……哪來這些首飾?」她鮮少聽奶奶提起她爹娘的事,懂事後,她不是沒追問過自個兒爹娘的事,可每次一問,爺爺和奶奶總會紅了眼眶,讓她不敢再追問下去。
她只知道自個兒的雙親都已不在人世了,卻從不知道娘竟給她留下這麼一匣子昂貴的首飾,她隨手拿起幾件,每一件都精緻華麗,比起她在縣城裡看過的那些貴夫人身上穿戴的更為精美。
她心裡忍不住生起疑竇,她娘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有如此貴重的首飾?
「這些首飾是她當年的嫁妝,你娘出身富貴人家,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她成親多年,遲遲未能受孕,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你,沒想到卻無法守著你長大……」接下來的話,高曲氏哽咽的沒再說下去。
高久思聞言,以為她娘親是生她難產而死,也忍不住面露哀戚之色。
「這些首飾奶奶交給你了,你小心收好。」高曲氏心忖,等她成親後再告訴她柏家的事,至少要讓她明白她自個兒的身世來歷,等將來生下了孩子,才好延續柏家的香火。
「思思、思思,我餓了。」初六的聲音從門外一路嚷著進來,起床洗漱後,他便立即來找高久思。
進了房裡,他對擱在桌上的那盒貴重首飾視而不見,只看見擺在桌上的飯菜,坐到桌前,吵著讓高久思給他盛飯。
高曲氏發現他對那些首飾視如無物,再想起孫女帶回他時,他身上穿著的那襲繁複精緻的寶藍色袍服,還有他衣袖裡那朵由黃金打造的金色花朵,無不昭示著初六應是出身大戶人家。
只是收留了他這麼多個月,怎麼遲遲沒見人找來?她心中微覺納悶。
久思就要成親了,身邊不好再帶著他,萬一讓丘家誤會可不好,可初六又癡癡傻傻的,不認其他人,只認久思,倒是不好辦。
高久思替初六盛了飯,高曲氏將孫女叫到一旁,輕聲提了初六的事。
「往後你成親也不好再帶著初六在身邊,我看不如讓他住到茶鋪去,那後頭有間房,可以讓他睡。」
高久思回頭瞧了眼埋頭吃著早飯的初六,猶豫了下道:「讓他一個人住到茶鋪去,他定是不肯的,若是您怕人家說閒話,不如您認他當孫兒吧,我和他以後就以兄妹相稱。」也不知是不是初六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她,粘她粘得緊,且他呆傻得就像三歲幼童一樣,很多事都是她手把手教會他的,他又什麼都不記得,她著實不放心讓他自個兒一個人住在茶鋪裡。
考慮了下,高曲氏頷首,「也好,那就這樣吧,你這麼待他,只希望若有朝一日他復原了,可別忘了你這份恩情。」
祖孫倆商量好這事,用完早飯後,高曲氏便收了初六為義孫。
初六情僧懂懂不知她們在做什麼,只乖乖聽任高久思的擺佈,朝高曲氏磕了三個頭。
高曲氏強打起精神,抬手摸著他的腦袋,叮囑道:「乖,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孫子了,往後你和久思就以兄妹相稱,你們兄妹倆要互相扶持照顧,知道嗎?」
他呆呆傻傻的看向高久思,見高久思朝他點著頭,他才乖順的應了聲,「知道了。」
「我打聽過,高家的茶鋪生意不錯,每天都能賺上好幾兩銀子,高家只有這個孫女,日後等你娶她進門,那茶鋪就是咱們家的了,以後你就用不著這麼辛苦的打鐵,靠著那茶鋪,咱們就能不愁吃穿,若是你真是捨不得一塊長大的曉梅,等把高家的丫頭給娶進門後,娘再做主讓她進門伺候你。」
正要送一口打好的鍋子去元鴻酒樓,經過高記茶鋪門前,丘成特地停下腳步,想起娘先前替他結下這門親事時說的話,他仔細打量這間日後將成為他們丘家產業的茶鋪,忍不住想著,等他成為這茶鋪的東家,就能買些上好的補品給娘,也能買下曉梅一直想要的首飾和胭脂水粉送給她,再把曉梅娶進門,給他生下幾個白胖的兒子。
李三胖見外頭杵了個人,過來招呼道:「客官要進來喝茶嗎?」
丘成猶豫了下,本想掉頭走人,但思及這茶鋪很快就是他的了,又改變主意,打算先去瞧一瞧。
進去後,他找了個位子坐下。
「客官要喝什麼茶?」李三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