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楞之後,眼眶一熱,眼裡蓄滿淚水,「你不需要這樣的。」
「我答應過會陪著你。」他將她攬進懷裡,抬起衣袖擦著她臉上滾落的淚。也許從他對她說出「思思不哭,我陪著你」這句話時,便已注定他再也放不下她了。
龐度見到自家世子爺自個兒鑽進囚車裡,明白他是鐵了心要陪著高久思,也沒勸阻,抬手讓其他護衛各自翻身上馬,跟在囚車後。
讓世子爺坐在囚車裡,至少比幫著世子爺劫囚要好得多。
沒有人想得到養尊處優的安長念,竟真的一路坐在囚車裡陪著高久思來到京城。
就連押解的捕頭也對這位世子爺刮目相看,一路上見到兩人之間的深情,他曾產生過一瞬間的動搖,想著要不乾脆把人犯放了,成全他們。
但那動搖也僅只一瞬,接下來他仍繼續堅守自個兒的職責。
而對安長念的不離不棄,高久思動容又感激,他是安長念,也是她的初六,此時他們兩人在她心中已完完全全成為了一個人。
倘若他再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回去,她不會再遲疑,會毫不猶豫的頷首答應。
若是老天爺肯讓她度過這一劫,她願意跟他到天涯海角,可她怕自己已沒有機會了……
當囚車抵達京城,安長念離去前,緊握著她的手承諾,「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等我。」
高久思沒說一句話,笑著輕輕頷首,她不敢開口,在這離別之際,她擔心自個兒一開口就會掉下淚來。不論他能不能實現他的承諾,他能在這一路上陪著她,沒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囚車裡,她已是由衷感謝。
安長念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趕著要去想辦法營救她。
回京的路上,他接獲消息,先前被捉拿的那幾人已陸續被問斬,時間急迫,他無法再多擔擱。
高久思貪戀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這一分別,也不知日後還能不能再見,因此她目不轉睛的看著,要將他的身影深深的烙在心裡。
安長念沒回府,而是直接進宮求見姊姊安皇后。
慈雲宮裡,安皇后接見弟弟,她斜臥在軟榻上,美艷的臉龐慵懶的斜睨著弟弟。
「你可終於回京了,爹說你是去接當初那救了你的姑娘,人呢,帶回來了沒有?」她與弟弟相差了十歲,母親身子骨不好,弟弟可說是她一手帶大的,因此姊弟倆感情很親厚。
「帶是帶回來了,但是她……」安長念簡單將高久思的身份告訴她,「所以她被押到刑部去了。」
「她竟是柏家的餘孽!」安皇后聞言驚訝的坐起身,接著神色一變,厲聲警告弟弟,「以後你別再見她,她的事也別再管了,以免受到牽連。」
「我與她拜過堂,成過親,她是我的妻子,我豈能對她棄之不顧。」他語氣一轉,央求道:「姊姊,你替我求皇上開恩,饒了她吧。」
安皇后正色道:「皇上命人嚴查此案,正要拿這些人殺雞儆猴,絕不會輕易饒了她的!這事姊姊無能為力,也不是你管得了的,你別再插手了,你對她已算仁至義盡,她若是個明理的,也不會怨你。」
她雖貴為皇后,但前朝的事不是她能干涉,她能得寵多年,是因她將這其中的分際拿捏得恰到好處,不該管的絕不會插手,自不會為了高久思去觸皇上的禁忌。
安長念不死心,「姊姊……」
安皇后不讓他說完便打斷他,很多事她都縱著弟弟,只因那些都是無傷大雅的事,此事涉及朝廷政爭,不是她和安家能沾的。
「夠了,莫再提此事,這事不是你能碰,也不是爹娘他們能管的,你可別為了她,給家裡招惹來禍事。」
沒能求得姊姊為高久思說情,安長念出了慈雲宮,神色憂急的尋思著還有什麼辦法能救高久思,姊姊不願幫高久思求情,爹定也不會答應,一直到回到侯府,他還是沒能想出辦法搭救她,他緊皺著眉,連去向母親請安的事也忘了,心事重重的直接回了房裡。
陸氏得知兒子回來,見他遲遲未來請安,心下覺得奇怪。以往兒子若出遠門,回來後定會先向她請安,且這回他前往水雲鎮,是為了要帶回那姑娘,但她卻從總管那裡得知,他是獨自一人回來,並未帶什麼姑娘,明白約莫是出了什麼事,遂讓下人去召兒子過來。
陸氏沒等多久便見到兒子過來,見他緊蹙著眉峰,愁容不展,她關切的詢問:「這是怎麼了?你不是去帶那位姑娘回來嗎,人呢?」
「她被抓進刑部了。」
「發生什麼事了?」陸氏訝問。
安長念將高久思的身份告訴母親,接著說道:「我進宮去求見姊姊,想請她向皇上求情,但姊姊不肯答應,還讓我別管這事。娘,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處死,我要親自去面見皇上,為她求情。」
陸氏聽見兒子的話後沉吟須臾,正色問他,「你無論如何都想救她嗎?」
安長念毫不遲疑的答道:「她是我的妻子,做丈夫的在妻子有難時,豈能抽手不顧,就像若您有危難,爹也絕不會棄之不顧。」
聞言,陸氏徐徐開口,提起他幼年時的一件事。
「你可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我帶你進宮去探望你剛入宮的姊姊,那時你頑皮的四處亂跑,驚擾到正在御花園的太后。太后喜靜,喜歡獨自一個人坐在風雨裡賞花,當時宮女和太監們都退到了亭子外,你卻淘氣的鑽了旁邊的矮籬,闖進風雨亭裡,宮女們發現,連忙進亭裡要把你帶出來,進去後才發現,太后突發心疾昏倒在椅子上,連忙召來太醫,這才及時救治了太后。」
「記得。」他不明白母親為何會在此時提起這樁陳年舊事,太后早在五年前仙逝,他不可能請太后出面為高久思求情。
「皇上素來孝順,得知因你而救了太后一命,特別從身上摘下一塊隨身玉珮賜給你。」
他想了想,似乎有此事,點點頭。
「那面玉珮,你後來擱到哪裡去了?」陸氏問道。
「我不記得了。」那時他還年幼,見皇上賜他一面玉珮,也沒當回事,回來後就隨手不知放到哪裡去了,連當時皇上說了什麼都不記得。
陸氏徐徐再告訴兒子,「皇上賜給你那面玉珮時,曾說念在你救了太后有功,將來你可持此玉珮求他一件事。」所以她曾叮囑兒子要好好收著玉珮,也許日後用得著。
聽到這裡,安長念頓時明白母親忽然向他提起這件陳年往事的目的,登時面露驚喜之色,「我這就去把那面玉珮找出來。」君無戲言,找出那面玉珮,他就可以拿著去面見皇上,為思思求情。
然而事隔十來年,那面玉珮他已不曉得放到哪裡去,和婢女在屋裡翻箱倒櫃的找著,可一直到半夜都未找到那面玉珮。
眼見已有一絲希望,然而就在滿懷喜悅時,那近在眼前的希望卻越離越遠,安長念陰沉著一張臉,氣惱自個兒當初為何沒聽母親的話,將那面玉珮好好收起來,以至於現下遍尋不著。
想到高久思身陷囹圄,還等著他去救,他重重朝自個兒扇了一巴掌,「那麼重要的東西,誰教你不好好收著!」
「世子!」婢女們見狀驚呼一聲。
「給我繼續找,沒有找著誰都不許休息。」
為了找出那面玉珮,接下來幾日,安長念與下人幾乎把府裡上下全都翻了一遍,每一個角落都找了再找,卻仍找不著那面御賜的玉珮。
身陷在暗無天日的大牢裡,一開始高久思仍懷著一絲期待,也許安長念真的有辦法能救得了她,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半點消息都沒有,就連他都不曾來探望過她,她那一點期盼的心漸漸涼了下來。
她不怪安長念,他應是盡力了,只是她犯的是死罪,他多半也使不上力救她。
幾日前來審訊她的官員曾告訴她,先前抓獲的那幾名逃脫之人都已陸續伏誅,當時她已心裡有數,她要逃過一死的機會十分渺茫。
「吃飯了,吃飽點,好上路。」獄卒依例,替幾個即將砍頭的罪犯送來殺頭飯,讓他們能飽餐一頓再上路。
高久思看著獄卒送來的這最後一頓飯菜,即使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心中卻還是忍不住驚惶懼怕。
她聽見有人放聲大哭,也有人恨天恨地的咒罵不休,她也怨恨為何自己這一生從未害過人,卻要遭受到這般殘忍不公的對待。
可再多的怨憤也改變不了她的命運,她抱著膝蜷縮起身子,在這最後的時刻,她努力讓自個兒去回想這短暫的一生曾度過的那些快活的日子。
爺爺奶奶對她的呵寵疼愛,還有何叔、何嬸、三胖哥、阿禾、方全一起替她把燒掉的茶鋪重建了起來,還有她與初六共度的那段時日,想起這些事,她嘴角微微漾開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