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程度的確跟不上,基礎沒打好不行,反正我這陣子靜養也沒事,你以後下課就把作業拿來我這裡寫,不會的地方我教你,再把你之前沒補上的進度幫你補上。」歐陽靖交代她道。學業很重要,不可以荒廢。
其實,她跟不上的學習進度,歐陽家大可為她請個家教,不需要歐陽靖浪費自己的時間,但是他不討厭她,也不介意這個乖巧安靜女孩陪在他身邊,更不介意親自教導她,讓她依賴自己。
怎麼說呢?大概是因為有人陪伴的感覺,還不賴吧。
尤其看見她仰望著他,那種言聽計從的乖順模樣……他一點也不討厭。
「可是陳媽說你怕吵,要我不要來煩你,我自己偷偷來,被知道的話……」肯定會被罵。
「陳媽要是為難你,就說是我的意思。」歐陽靖一句帶著保護意味的話語,在宋苑櫻年幼的心中,種下了信賴依靠的種子。
從那天起,宋苑櫻的人生就為歐陽靖而活,為了能留在他身邊,她盡一切努力學習,追逐他的目光中充滿著祟拜信賴,還有無限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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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春天總是多雨,而只要一下雨,就容易讓人心情煩躁。
穿著合身手工西服的歐陽靖,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從高樓俯視下去的景色。
腳下的車水馬龍看起來像一排排的小火柴盒,在這個位置,他感覺自己像個巨人。
他是歐陽靖,歐陽家的大少爺,含著金湯匙出生代表他走的路比一般人輕鬆,但也得比一般人小心謹慎。
三十歲爬到業務部經理這個位置已經是少有,可為了往後接班順利,不讓董事會的股東們看輕他,他也是非常拚命才有今天的地位。
可往日能讓他心平氣和、滿足快意的景色,今天卻再也無法壓抑他內心的躁動。
他不禁氣起自己的不夠專注,氣自己……竟然被影響了。
「今天開會,你不專心。」帶著責備意味的口吻,說話者正是公司的主事者,也是歐陽靖的母親邱盈珊。「地收到了,開發案總算可以順利推動,你心思卻不在案子上。我不懂,你先前投注了這麼多心血在這上頭,現在卻……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土地收購回來後你就不太對勁。」
開完會後來到兒子辦公室,邱盈珊直言他今天不佳的表現。
歐陽靖無從反駁。
是啊,他特地跑一趟東部,親自找上那位脾氣古怪的大地主,陪對方泡茶一下午才順利說服對方將土地賣給他,讓他們歐陽建設來開發。
這還不包括先前為了讓地主跟他面對面會談,他搜集大筆資料、上山下海,對方往哪跑他後腳就跟上。
他知道自己的失常都歸咎於那天回程的意外,如果他的車子沒有在半山腰拋錨、如果他沒有投宿在那家民宿,那麼,他就不會遇到宋苑櫻,也不會發現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丈夫,有了小孩……也就不會滿腦子充斥著那個家庭幸福和樂的畫面而失落煩躁。
「我遇見苑櫻了。」歐陽靖沒有隱瞞母親自己遇到了前妻。
從兒子口中聽見那名字,邱盈珊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兒子失常的原因。
「是嗎?她過得好嗎?」
第2章(2)
他不發一語,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開不了口,無法告訴母親離開他後她過得很好,眼中已沒有他立足之地。
一股不甘堵在胸前,鬱悶得化不開,他嚥不下這口氣。
即使當初是他不要她,硬生生的將她拋下,無論她如何苦苦哀求都不願再回頭看她一眼。
他告訴自己他們已經不相干,離婚了,在很多年前就沒有了關係,縱有再深的愧疚和依戀也都已來不及,他該放下了,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因為她現在很幸福。
沒有了他,原來她也可以很幸福,有自己的家庭,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該死!他分明在意得不得了,無法騙自己!
他想起自己曾經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他在意那雙明亮溫柔的眼,視線不再隨他移動,不再為了討他歡心學習一切事物……她不再是他相處了九年所熟悉的女孩。
離婚後的這六年,她開啟了新的人生,走進他未知的世界。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跑到那種鄉下地方生活?怎麼會在他之後改嫁給一個尋常男子,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怎麼會……跟他以外的男人生下小孩?
為何心裡這麼不甘,歐陽靖也說不上來。他自問:她幸福不好嗎?很好啊!那他為何又興趣一股想摧毀的衝動、想破壞她的幸福?為何不能放手,微笑祝幅就好?
億起那天自己離開民宿時,她牽著那個清秀漂亮的小男孩,站在民宿門口微笑目送他,她的神情柔和,心情看似平靜無波,彷彿只當他足個普通的客人。
客人,他歐陽靖之於她宋苑櫻只是一個客人了?這感覺讓他懊惱不已。
「她……很好。」拉回思緒,他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這幾個字。
她好了,可他卻過得不好。
想到她的容光煥發、自信飛揚,以及那罵老公罵小孩的氣勢,他怎麼想也想不到那個嬌嬌弱弱的宋苑櫻當媽之後會變得這麼強悍。
「很好?」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尋常,邱盈珊挑高了眉。「怎麼個好法?」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勢。
歐陽靖抿緊唇,打死都不想說他看見了什麼。
「你太奇怪了,找人找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找到卻是這種樣子?」邱盈珊皺眉正要訓兒子,可看兒子表情不對,她轉念一想,改口問:「苑櫻幾歲了?二十五、六差不多吧?這年紀照理來說,應該結婚了才是……她身邊有了人?」說話的同時,她也注意看著兒子的表情。
只見他聞言果然眉頭一緊,她當下便瞭然於胸。
看來阿靖遇見了苑櫻,可分別六年再見面,她不是一個人了,心高氣傲的阿靖卻不願面對現實。
「那麼,你也該死心了。」邱盈珊語重心長地道,深深看了兒子一眼,沒再叨念他工作失常的事,離開了他辦公室。
直到母親走了,歐陽靖這才憤憤地一拳擊在堅固的辦公桌面上。
「該死!」他低聲詛咒。
他怎麼可能死心?怎麼可能?
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以及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他走出辦公室憤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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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東部的山森裡,生活步調悠閒,日子隨心所欲。
尤其宋苑櫻挑選的落腳處坐落在山閭,四周被翠綠樹林環繞,空氣清新,環境清幽,有什麼事能夠比午後坐在自家院子前泡杯清香的花茶、搭一份自製的起司蛋糕來得舒服自在呢?
更何況只要坐在躺椅上,抬頭就可見蔚藍的天空、棉花糖般的白雲、還有綠油油的山。
這樣的美景、這樣的生活,十分愜意--如果沒有亂七八糟的事來搗亂她的話。
「那個……我說小櫻啊,你要吊我胃口到什麼時候?該跟我講了吧,」
就在她正要好好品嚐花茶時,不識相的人問起了不識相的問題。
她忍不住撇過頭,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賞給對方一個大白眼。「你到底要問幾次?正常人問一次碰到軟釘子就不會再問了,你天天問、照三餐問,煩不煩啊?」
「你以為我第一天認識你?你每次擺出那種大家閨秀姿態的時候,就是你想保護自己的時候。講啦,你想要憋死我喔?歐陽先生到底跟你有多熟啊?」
「不熟!」宋苑櫻懊惱的瞪他,不願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憶。
在她好不容易重拾自己的新生活、徹徹底底忘了那個人之後……他卻又無預警闖進了她的世界。
為什麼?她都躲得這麼遠了,為何還會再看見他?
為什麼老天要開這種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他們是注定沒有交集的人,卻偏偏又識他們再見面。
李莫言哪有那麼容易讓她打發?「他不止是一個曾經照顧你的人對吧?講啦,說一下又不會死。」
「我不要。」知道這傢伙可能已經猜到歐陽靖跟自己的關係了,她就更不想承認。
「幹麼這樣呢?都這麼熟了。說一下啦,那位歐陽先生跟你的關係……」他啃著水煮的山芋頭,一邊用手肘撞她,三八兮兮的擠眉弄眼。
她沒好氣地再瞪他。「你一個男人那麼八卦幹什麼?」
「你不知道山中生活很無趣,需要八卦來提振一下精神嗎?」他眼一亮,因為既然從她嘴裡吐出「八卦」兩個字,就代表她跟那個男人之間絕對有八卦!「所以你跟他真的有八卦?難道他就是……」
「你很煩。」害她說溜嘴了。
「厚,真愛吊人胃口!」他抱怨。
無論李莫言如何鬧,宋苑櫻始終閉著嘴,不說就是不說。反正歐陽靖離開了,他們不會再有交集,就算她告訴李莫言歐陽靖跟她之間的關係,又有什麼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