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會這麼想,她很傻吧?
一下氣他,一下不理他,再不然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對他好——只不過聽他打了個噴嚏就為他搾橙子汁,逼他一定要喝完……明明擔心他,卻又這麼不幹不脆。
她怎麼這麼反覆無常?這麼彆扭難搞?但若問自己對他還怨還氣嗎?
這個答案,她卻又答不出來。
苦笑搖搖頭,她終於離開女廁,步入宴會廳。
「你去哪?」才踏進大廳沒多久,歐陽靖就來到她身邊,一臉神情緊張。「剛才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怎麼了?!佑佑以為你丟下他了。」
啊,佑佑,她怎麼忘了呢?她真是不及格的媽媽!
「佑佑呢?」她心慌又愧疚,急著想找兒子。
「媽哄著他,帶他去房間休息了。你別急,過來,有人想見你。」見她沒消失,他的心安了,毫不避諱地牽著她的手,越過人群來到大廳僻靜的角落。
宋苑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乖乖讓他牽著走?剛才明明還很氣他的,氣他跟別的女人有說有笑……但她才不是吃醋,絕對不是。
她想到在這樣的場合裡,佑佑喊他「叔叔」,他卻沒有生氣的要佑佑改口喊他「爸爸」,而是任憑大家誤會,令他自己丟瞼。
她曾待過這個環境,知道這裡的人不會誇獎他大方,只會嘲笑他的回頭,蠢得接受別人的兒子和老婆。
他是把尊嚴擺在一旁,也要她和佑佑真心誠意的接納他啊……
「誰要見我?」她眨掉眼中的淚意,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容易就被感動,哪有這麼輕易就原諒的?
「你猜?」歐陽靖賣關子,不答反問,笑著將她推向站在陽台那裡等候的人。
那人有著高壯的身材,穿著淺灰色西裝,皮膚白皙,而五官……令她感覺像看見男人的自己?
那人看見她,表情很複雜,驚訝又遲疑地喊,「……妹妹?」
妹妹……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還沒來歐陽家之前,她的親生父母為她取的小名。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恨我們,我……是你大哥。」
腦海中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她記起來了!那個長她五歲的大哥、在她跟著歐陽家的人走時,哭得悲憤不已的大哥。
將她送走,最最傷心的人就是這位兄長。
哥哥對她承諾過,有一天會帶她回家……一定會讓她回到自己的家……
「哥……」她喊著,眼淚早已不聽使喚的流了滿面。
第9章(1)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奇跡吧?
宋苑櫻以為早已失去的家人再度回到她的生命中,父親、母親,還有哥哥都仍在人世。她不是一人孤孤單單,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把你送走後,我們就搬了家,不住在那裡了。媽媽開完刀,恢復了體力,爸爸跟了一個不錯的工頭,我也跟著去幫忙……妹妹,爸媽聽阿靖說找到你了,想見你,但怕你恨他們所以不敢來,派我做代表,你……會不會怨我們讓你吃這麼多苦?」
她的親生哥哥對她百般道歉,語氣小心翼翼,代父母說出他們對她的愧疚。
「我知道你們是不得已的,我知道……」她又哭又笑,一切都過去了。
這些年來獨自扶養小孩,有時遇到低潮,她也會自嘲的想她的一生都在被拋棄——父母收了錢,讓她成為歐陽家的童養媳,她如願嫁給歐陽靖,可最後他還是不要她了。
以往她總用堅強來掩飾內心的脆弱和怨懟,逼自己遺忘過去,告訴自己時間久了,就不痛了。可現在家人來找她了,她心頭空了一塊的缺憾已經被填滿。
無法跟兄長談太久,因為他還有工作得忙,只是臨時到台灣辦事短暫停留六小時,之後便得趕赴馬來西亞,兄妹倆於是約定了她會抽空去趟新加坡探視父母。
人一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不是嗎?
她的原生家庭家境並不優渥,記得一家人住在租來的小房間裡,有時連飯都沒得吃,沒想到如今她的兄長竟已能穿著西裝、皮鞋,拿著公文包趕飛機。
「我這幾年一直對歐陽靖很不諒解,不過……算他說話算話。」離開之前,宋苑奇低聲道,言語中帶著不甘願的佩服。頓了下,他轉頭對在一旁不插嘴、讓他兄妹倆盡情敘舊的男人喊話,「九龍那棟樓,你跟業主談好了?」
「差一點。」
「那麼接下來換我跑一趟。」
這……又是什麼意思?宋苑櫻茫然的看的他們。
歐陽靖說話算話?他跟哥有什麼約定嗎?
「好了,我得走了,不過在走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宋苑奇慢條斯理的脫下西裝外套後,把袖子捲起來。「這件事不做,我大概會後悔——」話還沒講完,高頭大馬的男人已一拳打在歐陽靖肚子上,讓他痛呼一聲,抱著肚子悶哼。
「哥!」宋苑櫻嚇了一大跳。
「這是你知情不報的懲罰,誰准你找到人之後藏著不講?半年耶,只打你一拳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放你一馬。好了,經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剛剛揍完人,宋苑奇又一副下屬的態度面對歐陽靖了。
「哥,你……在歐陽家工作?」宋苑櫻更吃驚了。
「嗯,好一陣子了,大概五年吧,我現在的職務是海外部副理。至於為什麼嘛?你問他啊!」宋大哥看見妹妹心情爽了點,揍完人心情更好,但還是要對那個臭傢伙撂一下狠話。
「喂,揍了你兩次,我也可以揍你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讓我妹不爽,就活該你自作自受,我妹現在有很強的娘家可以靠了,你給我小心點!」撂完話,對自家妹妹笑了笑,宋家大哥瀟灑走人。
留下一頭霧水的宋苑櫻,還有內傷有點嚴重的歐陽靖。
「你還好嗎?要不要補個妝?想休息的話就不要勉強了,我讓飯店開個房間給你。今晚就留下來,明早再回去,嗯?」歐陽靖痛得喘了幾口氣,便裝作沒事人似地站回她面前,掏出乾淨的手帕想為她擦拭眼淚。但動作做了一半,最後想到她的排拒,便把手帕塞進她掌心。
她看著掌心的手帕,再望向他的臉,卻沒有抹掉淚痕的意思。
「你到底想幹麼?」一肚子疑問,連她自己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只想到這一句。
原本心就夠亂了,現在更是令她手足無措。在剛才的場合裡,他什麼也不解釋,任憑別人臆測、流言滿天飛,她搞不懂他為自己母親作壽為何要找她來?搞不懂他怎麼找到她的家人,而且還一副很熟的樣子?
還有,哥說揍了他兩次……那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我只是想挽回你。」歐陽靖沒有猶豫的回答,承認自己就是想復合,想要她回到他身邊,「我不知道怎麼做才不會惹你生氣,害怕我一出現就會激起你滿心憤恨,看到我,你就會想到自己曾有多委屈、我有多無情,因為不知該如何才能讓你接受我,我只能做這些事來向你表達……我會等你。
「我媽的大壽要你來,除了媽把你當自己人之外,我也有我的用意。這種場合裡,我唯一的女伴只有你,在場的人都是見證,即使你不願接受我、孩子還是不願喊我一聲爸爸,這都沒有關係,我會等到你們願意重新接納我的那一天。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向你表達這件事。」
他要她,無論多久都願意等,不在乎尊嚴,不在乎流言蜚語,他會一直追求她,直到她點頭為止。
壞了……宋苑櫻心底暗暗叫糟。
她心頭那個盒子底層,鎖著歐陽靖的角落,封印鬆脫了。
被她壓縮得小小、小小的歐陽靖,突然又變得好巨大,大得佔據了她所有的心,讓她感覺沉重不已。
他不需要這樣的,卑微的請求……一點也不像他。
「我哥……我的家人,是你找到的?」為什麼要這麼做?尤其是在他們離婚之後,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是我去找他們,是他們來找你。記得嗎?我也跟你一樣,以為他們都過世了……」但原來他們搬了家,所以沒有喪生在那場颱風土石流的意外中。「大概五年前,你哥出現拿了一筆錢,說要還給歐陽家,他要把你接回去。」
他這種迂迴的說法,並沒有讓宋苑櫻滿意。
「你知道的,你這種回答等於沒有回答,我怎麼也想不透憑我哥一人會有辦法改善家裡的環境,甚至把我父母送到新加坡?」
沒有人幫忙,她不相信自己的家人會一夕致富。
歐陽靖想避開她逼問的視線,可她不放過他,雙手搭在他手臂上輕輕地搖晃。
「你說啊你!」稍嫌兇惡的問法,比起離婚前只會嬌滴滴的請求真是差多了。
但是,她終於肯主動觸碰他……
他沒轍了,只好說:「你哥有企圖心,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男人能在短短幾年內存到那筆錢,我覺得很不簡單。我只不過提供機會,指點了一下方向,他就自己找到往上爬的辦法。站在一個生意人的立場,人才不能放過,所以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