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番話,宋苑櫻馬上理解了婆婆對她疼惜依舊。
當初嚴厲的責打她,是一位母親發現女兒跟男友偷嘗禁果,憂心她被騙、震怒她不夠珍惜自己,現在罵她,也是心疼她一個單親媽媽獨立撫育孩子的辛苦……
這樣的體陪讓她的眼淚不自禁落下,像壞掉的水龍頭,一發不可收拾。
在媽媽的面前,她允許自己不再當個堅強的單親媽媽,她只是一個需要人拍哄、疼惜的女孩,也想盡情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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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靖用了最短的時間採購,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醫院,當他走回病房前正要推門而入時,正巧遇見母親推門而出。
「媽?你……」母親的突然出現令他皺了下眉頭。「你怎麼會來?」
「你為了一個小孩深夜打擾李院長,你以為這件事情我那位老同學不會告訴我?」邱盈珊反問,好笑地看著兒子緊張的神情。
「那現在你要走了?你對苑櫻說了什麼嗎?」以他對母親的瞭解,他直覺她為難了苑櫻。
「你確定此刻要先來質問我?苑櫻現在情緒不太好……」邱盈珊挑了下眉,才說兩句,就見她那天生驕傲的兒子急驚風似的衝進病房裡,連她話都沒聽完。
見狀,她不覺得生氣,反而露出別有深意的笑。「是該讓你吃點苦頭了。」輕聲說完這句話,她便離開了。
病房瑞安靜無聲,病床上,小佑佑安穩的睡著了,似乎身體的病痛有了好轉。
歐陽靖探身,大掌輕觸他的額頭,確定他沒有發燒,愛憐輕撫了會熟睡的小臉,情難自禁地在小臉上印下一吻。
孩子沒事了,那麼媽媽呢?
他開始在病房中尋找宋苑櫻的身影,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浴室門口就聽見了裡頭的流水聲。
「苑櫻?」他敲了敲門,輕聲喊。「你還好嗎?」聽見裡頭她吸鼻子的聲音,他心倏地一緊,她哭了?心裡一急,他扭動浴室的門把,發現沒有上鎖,「我進去了喔?」
他是進去了,但卻看見她坐在馬桶上,咬著下唇,壓抑地流著淚。
他頓時慌了手腳,連忙跪到她眼前,低聲詢問,「怎麼了?媽為難你了嗎?為什麼哭了?還是你身體不舒服?到底怎麼了呢……跟我說……」無論怎麼抹都抹不完她的眼淚,這讓他心疼萬分。
她還是不肯對他敞開心房嗎?連哭也哭得一這麼委屈,不敢發出聲音來……她這樣哭了多少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又哭了多回?
越這樣想,歐陽靖的心疼便越無止境的蔓延,可束手無策的他,卻只能在這裡看著她流淚。
「走開,你不要碰我。」
但任憑她如何哭著一次又一次推開他的手,他,永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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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誰這麼說的,愛一個人有多深,恨就有多濃——不過她宋苑櫻絕對不相信這種說法。
她只是不想看見他而已。
那天在醫院,最後是她怒目瞪著他,用最粗暴、最沒有禮貌的態度將他推離。
而自佑佑腸胃炎出院後,他便赴香港出差一周,接著回公司把事情處理完,一晃眼又是數天,時間累計,他們已有半個月的時間沒有見面。
她帶著兒子回到鄉間民宿,過著一如以往的生活,日子悠閒平淡,假日也不會有人再來擾亂她,照理說,這樣她應該要覺得很開心、很平靜,但她卻反而心神不寧,有股煩躁感在心底漸漸的發酵。
直到半個月後,歐陽靖又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她心裡深處那股悶悶發酵的情緒,終於「轟」地一聲炸開了。
她忍不住對他發脾氣,用最惡劣的態度對待他,那股氣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消不了。
「苑櫻,我很想念你。」歐陽靖一出現就臉皮很厚地說出思念之情,而且雙手還非常自動的撫上她面頰。
天哪!他竟有半個月的時間沒見到他們母子了,這半個月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忍耐不住,今天週五下班後他便直接殺到這裡來,急著想見見她及孩子,以解相思之苦。
因為太過想念,太想碰觸,他情不自禁地握了她的手,一點也不想放。
「你幹麼?摸上癮啦?」什麼嘛!想念她就可以想碰就碰嗎?她有同意了嗎?「我叫你放手啦!」她沒耐性地低叫,奮力甩掉他緊握不放的手。
熱氣直衝臉頰,她想是因為自己太生氣,氣他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氣得臉漲紅,絕對不是因為……他說了想念她。
絕對不是。
「你給我出去!」宋苑櫻惱怒地推著歐陽靖,將他推出廚房,以為這麼推趕就能趕走他出現帶來的心煩意亂。
她討厭他,也討厭自己,討厭他越來越親密的舉動,也討厭漸漸動搖的自己。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只不過半個月沒見,她竟已分不清楚對他的在意到底是愛還是是恨?
她為什麼要在意,為什麼,她原本好好的生活,為什麼又被打亂了?這都是因為他的關係。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掉眼淚了,也是因為他,害她覺得自己懦弱得要命。
「我不想看見你!」不想面對他,更不想面對沒用的自己,於是她深深地排拒著,想眼不見為淨。
歐陽靖陂她推了出來,回頭看著她僵直離去的背影,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搖頭苦笑。「被趕出來了。」她還是一樣難以攻陷,不給他任何機會。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他倆的小小爭執,落入了不遠處閒閒無事人的眼中。
坐在涼爽庭院裡的小孩,一手摟著肥土狗烏裡,另一手則拿著泌涼的冰杯,快樂的啃著冰。
佑佑小腦袋偏了偏,一臉好奇的看著他最喜歡的叔叔站在民宿大廳裡愣了下,然後沮喪的走出來喘口氣。
好奇心和求知慾,讓他開了口,「叔叔,媽咪是不是討厭你啊?」
孩子無心的話像把利箭,射進歐陽靖心窩,他努力不露出頹喪的表情,抬頭對天真又固執的兒子微笑。「沒有,我們只是在玩。」才怪。
他坐到兒子身邊,一同在院子裡乘涼,思索著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真是苦惱啊,他可以跟難纏的地主周旋十二小時,直到對方答應把地賣給他為止,也可以讓董事會那些唯利是圖的股東們另眼相看,不敢動他位置的歪腦筋,他可以勾心鬥角,總能找到成功的辦法,可唯獨面對宋苑櫻,他沒轍。
不能硬來,那會讓她更不願接受他。
軟的也不行,他往往還沒開口就被趕出去。
那賴皮呢?死皮賴臉的在她面前裝傻……這招有用嗎?會不會失去了他的格調?
「是這樣嗎?媽咪最近心情很不好耶,一直發呆想事情,是因為你讓媽咪生氣了厚?」小傢伙沒有那麼容易被唬弄,反而不經意說出歐陽靖不在的這期間所發生的事。
「你媽咪為了什麼事情心情不好?」這反倒讓他好奇了。
「不知道耶,就感覺媽咪心情不好哇。」佑佑搔搔頭想了想,回答道。
歐陽靖不禁暗忖,是因為他的關係吧?他可以不要臉的猜想,她心情不好是因為他不在的緣故嗎?
唉,這樣想實在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出差至香港的那些天,明明每天打電話來民宿,可偏偏就是聽不見她的聲音。也因如此,才會讓他思念得那麼難受。
「佑佑,你知道媽咪喜歡什麼嗎?」沒辦法了,他只好向兒子求救,看能不能得知挽回前妻的線索。
「嗯……」佑佑很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媽咪喜歡我飯飯吃很多很多,這樣她就會很開心。」
「是喔……」如果他努力把飯菜往兒子嘴裡塞,直到兒子的媽滿意為止,她就會變得稍微對他和善一點吧?
但這樣佑佑太可憐了,那是酷刑啊。
第7章(2)
「噗哧——我聽錯了吧,你沒用到在跟你兒子討教追老婆的辦法嗎?」毫不留情大聲嘲笑的人正是民宿老闆,李莫言。
歐陽靖回頭,就見他露出討人厭的笑容,手裡拿了根棒冰大口大口地咬,黝黑的膚色襯得那口白牙更加刺眼。
「爸爸,這邊坐。」佑佑看見心愛的「爸爸」,便拍拍愛犬烏裡的屁股,要他讓位給李莫言。
於是三個大小男人排排坐在門口,面對民宿正門,看著偶爾從廚房飄出的那抹纖細身影。她像平常一樣的打掃、拖地,輕鬆自在地哼歌。
沒有他搗亂,她很能自得其樂……想到此,歐陽靖歎了口氣。
「我真搞不懂她在氣什麼?到底要怎樣跟她相處呢?苑櫻怎麼會變得這麼潑辣……」他百思不得其解當年那害羞怕生的小新娘、溫柔順從的小嬌妻,怎麼一轉眼就變成恰北北的女生,甚至一氣起來還會動手打他?想到出差前在醫院被她暴打的事,他就覺得頭痛。
可即使她對他這麼不耐煩,稍微一點小事就生氣,他還是覺得她好可愛……他想,自己這種心態大概就叫做犯賤。